我喜欢阅读国际政治与财经相关的新闻，并且习惯用哲学的视野反省这些新闻的内容。我发现，最近几年从亚洲地区开始，尤其是以泰国为主到中东地区的混战，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加上欧债的问题，甚至最近的英国脱欧与美国大选，都出现了许多反全球化，强调民粹诉求的偏激理论。

这些事实显示民主的体制出现了问题。这种制度不能够为人民带来繁荣的愿景，更不要说是理想的实现了。《民主在退潮》是一本我曾经推荐过的书，由美国外交官协会研究员乔舒亚．科蓝兹克在2013年所著。作者从其专业的角度，指出许多非西方国家里，尤其是东南亚与中东地区，那儿推行民主制度的结果，基本上都令当地人感到挫折；人民开始怀疑民主是非西方国家在追求繁荣历程中的负债，而非资产。

这本书说非西方国家民主实施不成功的原因是缺乏民主传统。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民主制度固然好，但若是没有实施民主制度的必要条件，成功的机会将大打折扣。本书作者特别强调泰国与中东的例子，前者因为原有社会的城乡差距，导致曼谷的中产阶级与乡下农民之间在竞选中产生水火不容的局面。这原本是泰国政治文化中存在已久的问题，可是在民主政治强调数人头的局面下，受到多数农民支持的塔辛，从2001年起赢得每一次选举，甚至当他在2006年因为涉嫌贪污滞留英国不归的情况下，改由妹妹盈拉出征，选举照样获胜。

这让代表中产阶级的城市人大表不满，居然不惜邀请军方发动接管，取消民选政府，成了开民主倒车的最明显示范。另外，中东的情况可能更糟，从突尼西亚在2010年开始的阿拉伯之春，历经利比亚、埃及、叙利亚以及其他国家一连串推翻专制的结果，不是陷入混乱，就是内战不断，连一度民选的埃及总统穆尔西，也都被以参与穆斯林兄弟会的活动之名义，遭到罢黜，还让军政府宣判死刑，目前仍在囚禁之中。

叙利亚的内战就更激烈了，四年来不但造成25万平民丧生，还引发400万以上的难民流离失所，震惊欧美国家却苦无对策。这是非西方国家实施民主的挫折，但其实民主退潮的问题何止仅属于非西方国家？因为就连民主示范区，如英国、美国与欧盟国家都不例外。目前为止，在欧盟国家里，已经有多个国家的极右派政党在国内大选中大幅受到选民的支持，这些政党的主要诉求都是反移民，拒收难民，利用民粹发泄对外国人不满的情绪。

英国则在本年6月23日以公民投票的方式，通过脱离欧盟，不要留在欧洲国家当中，想要维持国家的利益，但事后结果却发现，许多投票支持脱欧的人却弄不清楚欧盟其实是讲求自由贸易与自由迁徙的典范机构；民粹的风气已经高到在英国无法理性解释的地步。美国就更精彩了。从今年大选提名的过程中，共和党候选人川普提出的各式反移民、反回教、反全球化的民粹思维，竟然能够过关斩将，七月份正式取得候选人资格。

这些例子都只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但真正令人担心的并不是谁会当选的问题，而是早在2014年就有人提出民主制度在西方世界所引发的问题。2014年12月4日前英国首相布莱尔以〈民粹死了吗？〉为题投稿《纽约时报》，发表一篇质疑当代民主制度的文章。

与前面那本书不同，这篇文章专门针对民主发达的西方国家所做，这些国家中民主制度出现的最大问题是民主制度的理想与现实无法结合。理论上民主制度强调全民审议，追求经济繁荣，保障司法透明，以及选举才干之士。结果因为社会媒体，利益团体，形式主义，以及缺乏人才的因素下，弄得理想尽失。

全民审议让政治人物成了网民发泄的对象。原有的利益团体，在既得利益的攫取中，针对结构改革作出各种抵制，让改革成为政治人物无法连任的主要理由。形式主义让全民几乎以道德的诉求要求政治人物守法，殊不知在现行民主制度下，私人机构的管理阶层收入远远超过政治人物的薪水。

这个事实让愿意参加选举的政治人物，多为学生出生的国会助理转换而成，但是在一个变动如此快速的社会中，当大家以私人企业的效率要求执政团队展现魄力的时候，这些缺乏在私人企业任职经历的政治人物，其施政的结果往往使得民众抱怨连连，认为民主是一个没有效率可言的制度。

没错，民主制度被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没有效率，而且这项缺失包含了两方面的问题。第一，民主没有效率是制度的结构限制。因为改革不易，人才不足，加上资源匮乏的结果，让民主的理想没有发挥的空间，但这个结构问题往往被概括解释为没有效率。

第二部分的问题就更严重了，那就是，如果有哪一种制度成功的追求效率，解决问题进行改革，却不采用徒具民主之名的制度，那么这种制度会不会是在民主退潮之后的另一种选项呢？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认为政治就必须追求民主化，可是一旦民主化的结果不如预期的时候，我们只能期待新的选项，去芜存菁，让进步成为可能。

文/苑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