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美国股市屡创新高，资本市场资金充裕，多到居高不思危的地步。为什么呢？从2008年11月开始，美联储采用货币宽松的政策，当然是一个主要理由。但是美联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来，不但美国进行一连串的货币宽松，连所有发达国家都加入货币宽松的行列，这让最近财经大师陶冬提出“万年宽松的口号”。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一项非传统的货币政策，最初只想作为紧急手段，却搞成新常态了。别的不说，经济繁荣的假象，集中在投资市场的比例偏高，但一般人却没有因而受惠，感到经济复苏，反而感觉陷入了停滞的通货膨胀。许多人会问，如果低利息的政策无助于刺激经济，宽松的货币完全不能引发投资意愿，那么这是不是证明了货币宽松完全无助于刺激经济呢？

这也不尽然，因为货币宽松政策在美国经济上就发挥了预期的效果，其中包含了失业率下滑到5%，而通货膨胀率则接近原先预期的2%。如果是这样，那么美联储为什么还不升息，压抑过热的经济呢？美联储在犹豫什么呢？我们可以尝试着回答一下这个目前全世界最热的问题；我们想知道美联储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大胆的说，美联储有三怕：第一，怕教科书不对；第二，怕选民不满；第三，怕知识的不完美性。当代经济理论的教科书，提供许多完美的经济理论，认为经济可以永远成长，遇到衰退的时候就刺激，降低利息，降低存款准备率，让经济能够起死回生。理论上也是说，当遇到经济过热的时候，则反向为之，例如升高利息，升高存款准备率，让经济加以冷却。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似乎无所不能，但这次刺激太久了，感觉上人已经麻痹了，连“万年宽松”这种奇怪的名词都出现了。这足以说明教科书中所传授的知识是有问题的。

其次，在民主社会中，事实上是选民的情绪决定了国家的走向，而不是经济学家的完美理论。当选民看到股市屡创新高，有经济繁荣的景象时，社会相对比较稳定，政治领袖的心就比较安稳。但这种安稳是真正的安稳吗？不是的，这是建立在选民感觉上的意向，但有几分真实，值的深思。在民主国家是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在选举年做赌注的，偏偏2016年的11月正是美国总统大选的月份。

最后，有关知识的不完美性这一点，那么我们就必须谈一谈金融巨鳄索罗斯所提到的反射理论。索罗斯的老师卡尔·波普，是上世纪最强调知识不完美性的代表人物。波普的哲学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建构知识。在西方哲学中，知识的认知里包含了不会出错这个原则，不过很遗憾的，这刚好就是知识中所缺乏的，波普认为天底下就没有完美的知识。

为什么呢？答案就是因为知识追求的真实，其中包含材料、思想与行动三个部分。我以建造房屋为一个例子说明。建房的材料都是真实的，包含了木头、泥巴、石头、茅草等就地取材的东西。建筑师的理念也是存在的，告诉我们应该盖什么样的房子，做什么样的形状，按照什么样的风格来兴建。建筑工人的行动当然也是真实的，而他们三者的结合，不但可以创造出房子，也可以造出更多的房子，形成村落、城镇与都市。这个结合的结果，让材料、思想与行动三者合一，成为我们眼前所见一切真实的总和。

不过，这个包含了思想的真实，无法让我们拥有绝对的真实，因为其中掺合了我们瞬息万变的思想。索罗斯举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说，如果我对你说：「你是我的敌人」。你听了这句话以后，自然会觉得很不舒服，因此真的变成我的敌人。问题是，说这句话之前，你并不觉得你是我的敌人，反而是因为这句话影响了你的情绪，思想让你付诸行动，反而真正变成我的敌人了。真实的情况之所以不可知，正是因为真实伴随着我们的思想而转变。

这个会变的真实，就是现在美联储面对的问题。如果一切按照教科书的理论做判断，那么美联储早就该升息了。可是一旦升息之后，会导致股市下滑，造成民怨，同时在即将举行大选的时机中，这种施政作为，必然会鼓励选民走向激进化，产生民粹的效应，会选出一个哗众取宠，以偏激理论吸引选票的候选人。在不愿意发生这种不理想的情况下，美联储最后剩下的考虑就是选择知识的不完美性。

承认知识是不完美的很重要，而且必须以一整套新的思维模式迎合这个理念。然而很遗憾的，在目前的情况中，这一切都还做不到，原因正是因为教科书的传统思维影响还是很大，而颠覆传统的学术社群，尚不成气候。在这种徒具发现问题的能力，却没有发展解药的情况下，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美联储一直迟迟无法做出升息决定的理由。

今天9月10日，上午看到昨天美国股市开盘，几乎下跌400点的情况，让我开始怀疑，9月20号美联储会议的时候，耶伦主席到底还有几分胆量，敢提出升息的决定。

文/苑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