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基·奎克：卡尔，非常感谢你。我们现在位于每年都会由格莱德基金会举行巴菲特午餐慈善义卖的 Smith & Wollensky 牛排馆。非常感谢巴菲特先生今天莅临现场，接受我们的采访。

沃伦·巴菲特：我也很荣幸能到访这里。

奎克：今天在格莱德基金会慈善拍卖上出价330万美元赢得与您共享午餐的胜出者，您想对他们说些什么吗？

巴菲特：我会很乐意陪着他们，除了我现在的个人持仓，我们一块想聊什么就聊什么，能聊多久就聊多久。

奎克：这样形式的午餐期间，您是否经常会被问及股票的择选？

巴菲特：实际上一次都没有，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没有。相反，我们可能会聊一聊家庭相关的话题。而今年聊开家庭这个话题的，是一对带着两个小孩子的夫妇。我们就孩子的教育这一块展开聊了不少，并不全都是围绕着股票、公司还有金融这类话题的。

奎克：接下来，我要开始“扮黑脸”了，咱们谈一谈细节问题吧。您今天同我们一块见证了股票市场再创新高，标普、罗素、纳斯达克甚至是道琼斯指数都包含在内。我们依然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您觉得目前股票市场的价位算高吗？

巴菲特：目前的价位算高了。但是，假如要你在持有30年期限的债券和一箩筐的美国股票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你会选择股票。股票就是那样比固定回报的债券有吸引力，虽然股票持仓不意味着在一日一周甚至一年内上下起伏；然而时间一久，高资本回报率公司的股票所能提供的回报，要远高于30年期限固定回报3%的债券；虽然这并非我的专长，但是代表着美国公司的这些价值30兆美元的股票，可要比货真价实的不动产便宜多了。

奎克：所以，在您看来，现在股票更具吸引力的唯一原因是它同债券的对比吗？

巴菲特：我觉得这就是个人在投资上需要做的判断了。换句话说，你口袋里有闲钱，也就是你有储蓄，这很好，但问题是你要怎么运用这笔闲置资金？你大可以在自家边上买间小公寓出租收取租金回报，又或者买下一小片农田等等一系列能带来固定回报的都可以，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债券和银行储蓄；但是你要是仔细看看美国股票，这些美国公司们融到了远超于资本的资金；其次，如今股票的价格远比20、50甚至100年前高的原因在于公司们会回购股票。同利息一块取出来的债券，收益率大约在3%；然而同样是3%分红的股票，如果公司们不时进行回购，久而久之，两者的收益就会天差地别了。

奎克：之所以就股票市场持续高走而询问您对其的看法，是因为现在不少散户投资人坐在家里，看着夜间新闻评论市场如何位处新高的时候，就会满脑子想“我的天，我又错失良机了”。之前我们采访您的时候，您提及自己还在买卖股票，您现在还保持着这个习惯吗？

巴菲特：我们今天早上都还在买卖股票呢；我一贯是低价建仓，从1942年3月11日起，我就没断过股票买卖，基本上我在每任总统——七位共和党人和七位民主党人的任下都没停下来过按季度进行交易。部分仓位建仓时是很可怕的，还有不少甚至是在大盘不好的情况下建仓的；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但我知道要不要买进股票；而且，假如你真的想着长期持仓，比起固定回报3%的债券和存款利率2%的储蓄，你不是更应该关注大公司们的股票吗？

奎克：您讲的有道理。近期消息表示您对股票市场的关注度又紧密了几分，伯克希尔正在继续收购苹果公司的股票，而昨晚苹果公司股价又创了新高。

巴菲特：对的。

奎克：您现在持有5%以上的苹果公司股票。这只560亿美元的股票同时也是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资产配置里面最大的持仓。您现在还在增持吗？

巴菲特：伯克希尔现在只是增持了很小的比例，而且这其中约有600万股是属于长期持仓办公室中的另一位董事的，剩下的才算是我个人投资组合里的增持股票，但我只增仓了一点点——我本来希望能在更便宜的价位进去的。不过说句实话这个事情真还是挺难做到的。伯克希尔，或者说我本人，刚开始增持的时候，股价大概在100美元；我可以说是能买多快买多快了，但还是在比较高的价位进去的，具体多高我就不说了，但是真的特别高。就个人来说，我很乐意见到苹果公司股价下跌，因为苹果公司会很快进行股票回购，事实上它也一直在这么做。如果苹果公司的股价跌了10%，这就意味着回购数量要超过10%，这就等于在说我的利息升了10%，所以我事实上得益于它的股价下跌。如果我有机会再调整一次投资组合，我会尽可能低价买入。

奎克：今天我采访了一位分析师，吉恩·芒斯特，他提出了一点很有意思的看法，苹果的股票长期来看是不稳定的，因为它经常处在大涨大跌这两个极端的交易周期。每次发布新的手机，都会推高股价，反之如果没有新品发布股价就会下跌；尽管手机依然只是苹果公司业务的65%，但是大众却似乎不这么去理解，吉恩想知道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是单纯的周期现象还是有不同的理解？

巴菲特：我不这么去想它。新发布会做得好我也会很高兴，但你知道，我并不关注下季度甚至是明年的收入情况，报表没办法提供具体的数据，但你知道成千上百万的用户的生活离不开它们，你如果看着那款小巧的手机，那几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价值的资产。而第五大道的商店们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这点。苹果有着数以亿计拥有相当购买力的用户，他们可以用手机来交易、学习甚至做些其它的事情，这俨然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每天手机都能帮助他们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这样货真价实的资产无异于一笔财富，而且拥有这样的资产也是好事一件；而苹果公司在推新换旧过程的同时，也在拓展成百上千万没去过也永远没机会去第五大道的消费者——但是苹果手机却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的一部分。这款产品不能说不是绝无仅有的。

奎克：您难道不像科技分析师或者公司那样看待这个问题吗？

巴菲特：我只关注了iPad，你的意思是...

奎克：从您对苹果公司的股票和产品的估值来看待。

巴菲特：苹果公司必须继续推出这款对于大众来数不可或缺的产品。这款最佳产品能够查询当前航班的时间、目前的天气，股市的行情甚至还能玩游戏，什么功能都是应有尽有，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它的替代产品也要看起来充满诱惑；不过我所知道的问题之一是我们在家具市场运营着庞大的零售业务，如果人们想购买最新的iPHONE之类的产品，而我们又因为某些原因恰好没货，也没办法卖其他东西给他们。他们可能就到我们不想他们去的别的商店去了，当然也可能因为这款产品不是个可替代品而回来；当苹果公司有这样一款有价值的个人产品的时候——虽然他们总说我有上千款产品，我花了上百万美元买了一架飞机，但如果让我使用iPHONE，虽然我使用iPAD很频繁，但如果要我像所有我的朋友一样使用iPHONE，我宁可放弃价值上百万美元的飞机，所以iPHONE的价格很明显定低了。因为现在是在竞争市场里面，所以苹果不能推高价格，单考虑iPHONE的实用性和其1000美元定价的机会成本——你想想，你举办个晚餐派对都可能要花掉这么多钱，然后再回头iPHONE能为你做的，这简直无可比拟。

奎克：您提到了飞机和航空公司，我只是好奇，对您来说航空股票依然具备吸引力吗？您有没有继续增持？

巴菲特：我们不能增持，虽然严格来说是可以这么做，但我不想持仓超过10%，除非是在特殊保险环境之下，因此我们持仓在九点几。所以实际上如果它们要回购股票，而我又想保持在10%以下，我就得再做调整。不过如果我能持股20%，我也会很乐意这么做的。毕竟，我们也是因此知道了自己能处理什么。

奎克：沃伦先生，现在让我问一问您对于今天新闻的看法吧。今天坎贝尔提出了它的新商业规划——一份具有战略意义的规划。

巴菲特：我看到了。

奎克：坎贝尔卖了部分业务——它的新鲜食品和国际食品业务。这是否从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地成为了卡夫亨氏潜在的收购机会？

巴菲特：你说它改变了市场这点我还确实没感觉出来。不过我觉得，这些业务应该会有个公道的收购价，起码收购方会明确地把用“X”来计算这个价格吧。而且，这些业务目前可能与否具备税收效率尚不可知。我不清楚这些资产的税基。但如果它们的税基较低，那它实际上对于收购方的价值就更低，因为收购过程里面必须和政府打交道纳税。但，我并不认为，坎贝尔可能会出售其它公司特别想要的资产。可惜我对坎贝尔并没有那么了解。

奎克：您说自己不了解，让我不由得想您可能并没有将它视作一个收购项目。不过丹·罗布应该很期望被收购，伯克希尔，或者卡夫亨氏会对坎贝尔感兴趣吗？

巴菲特：好吧，首先伯克希尔肯定不会。但是——这是因为我们也拥有卡夫亨氏。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其次 - 我认为非常难以为一个商品包装公司做显著溢价的同时还让这件事情存在商业意义。商品包装公司已经在实际资产上获得了很高的回报了，但是行情要比十年前更加难了，而且股价也已经比十年前高多了。所以他们 —— 80年代的时候我们便是 General Foods 的最大的股东。我一直都很中意品牌公司。当年它也是非常受推崇的品牌。但就零售商、品牌和改变消费习惯的意愿之间的矛盾来说，目前要比20年还是30年前更难。这样品牌化的商品和包装是非常好的业务，能带来相当高的实际资产回报。不过，从从现在往后面推五年甚至是十年，这不是一个特别火的行业。

奎克：接下来让我问一问关于一个月前伯克希尔的部分传闻。当然我不确定它有没有引起对应的关注。您提到您在回购伯克希尔股份的时候改变了想法。

巴菲特：没错。

奎克：您一直在说，如果伯克希尔的股价超过了账面价值的120%，您就会开始回购。这为股票搭建了一层地板。然而现在您却表示不会这么干。如果您和查理先生——查理·芒格一块看着，彼此都同意了回购股份，那么自那以后您是否还回购过任何股份？

巴菲特：是的，我们回购了一些。而且我们也尝试着更深层地揭开内部的商业价值，我们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毕竟账面价值只能算得上是个参照。它没有办法完全体现出内部商业价值，但是它们是长期同步的，所以账面价值也算得上是个合理的参照，加上我们现在逐步从投资转为经营，账面价值的重要性也就越来越低了。因此，真正重要的是，是公司真正的价值。不过，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足够低的价位，我和查理都会开始回购的，更何况我们已经在这么做了。

奎克：那么您和查理先生如何看待这个事情？

巴菲特：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频繁地谈到这个事情。如果有必要，我们肯定会先进行沟通，然而每次1%的起伏，并不值得我们考虑回购。所以，在我们的计算中必须留有误差空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每天甚至每周提及这个事情。但我知道查理脑子里想些什么，他也很清楚我的想法，我们彼此之间基本是同步的。我们需要一个足够的低价才会考虑回购，因为我们知道在那个低价位进行回购会让我们的股东更好。我们是为了留下来的人们在经营公司的，不是为了那些早晚都要离开的人。

奎克：大约一周半周之前，我采访了布莱恩·康奈尔，TARGET的首席执行官。他认为，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来没有看到这样好的大环境，所有事情似乎都欣欣向荣。我想问您对于经济和消费者群体的想法？

巴菲特：论经济的话，从2009年的危机之后确实已经在逐渐好转了， 不过这跟它的起点很低也有关系。同时，它的好转始于民众的恐慌环境之中。不过我们现在，马上就是第九年整的商业环境改善了。如果按季度来算，经济的增长有的时候看起来是1%或者1.25%，而有的时候又像是2.5%。而且现在经济看起来还更要好上几分。但商业方面还不错。越过董事会的话，公司还算做的不错。它已经复苏了有两年了。它基本就是在向上发展。不过美国公众 —— 美国的公共家庭财富累计超过了100兆美元。而且250年前，你也知道，美利坚大陆上基本什么都没有，甚至所有东西对彼得·米纽特来说都不值24美元。

奎克：不过经济现在正在快速发展。人们所担心的一大问题是贸易和关税。您是否注意到伯克希尔或者其它业务成本受到关税的影响？

巴菲特：没错，没错。有那么一些影响。毕竟我们有进行钢材采购，你也很清楚我们在很多地方都有采购过。所以确实影响不小，关税和通膨都多少有部分影响。

奎克：通货膨胀？

巴菲特：不错。我们在上一年已经见了太多成本增加的方式了，横跨我们的所有业务，特别是建筑材料——或者我们卖油漆要用到的铁桶。今年的这些材料成本要高得多。

奎克：您觉得通膨和关税关系是否很大？您对经济增长和通膨的预期是多少？

巴菲特：我目前还没办法告诉你，而且它们中的部分——比如油印。这是个基本无处不在的行业。虽然我还没完全掌握这个行业，但我在关税之前就开始关注原材料了。不过关税确实会严重加大原材料成本的负担。

奎克：我们继续谈谈这个问题。如果您看到价格上涨，可能您会认为美联储应该上调或者进一步上调利率就好像他们一直在做的那样，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又是发推又是在采访中提及他不希望看到美联储上调利率。您作为一个局外人，对此的看法是什么？

巴菲特：我觉得杰罗姆·鲍威尔是位很不错的美联储主席。我认识他——虽然不是太熟悉，但我知道他，我也认识他的同僚，而且我也听见了他所需要表达的，所以我并不反感。杰罗姆·鲍威尔是美联储的主席。他会做正确的抉择，他的数据要比我更多。虽然我在个别数据上获取速度会比美联储要快，但是他们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但他看得很清楚，也会以自己的判断，做出对美国经济最好的选择。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他可能会犯错误。我也知道自己会犯错。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工作，也很负责。

奎克：总统还提过另一个方案，我也想了解您对此的看法。他说，与卢英德谈话后，他想做些事情来帮助美国公司，当然我们也是之后才发现她同总统谈过话。所以现在出来了季报转为半年报的消息。您对此的看法是？毕竟您是位长期主义者。

巴菲特：杰米·戴蒙跟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但我总是专注于自己的想法，我想作为一个投资者阅读季报，我们有着数百只上十亿的股票。所以我想得到这些季度报告。我不喜欢预测，我认为预测导致了很多不好的事情。而且我也见过它造成的许多麻烦。我不认为季报本身——特别是当你开始向投资人承诺每个季度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因为我没办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也清楚，我们现在正处于飓风季节，你很可能因为飓风之类的出现大幅度的收入变化。因此，我觉得处于收入预测的赌博里面是个不好的事情。而且这是场赌博。你也知道，人们把它当作一个赌局，然后人们根据数据来进行相应调整。但我很喜欢季报，我也喜欢能把公布季报的规定给留下来。

奎克：不知道您是否经常使用推特，不过我的猜测是并没有对吗？

巴菲特：你是对的。

奎克：但是现在推特上有一个假的沃伦·巴菲特账号，通过发表很多看似出自您之手的简要建议，其关注数在24小时内从2万涨到了20万。您为什么不再频繁点发推呢？

巴菲特：我只是想不到这么做的理由。我有给出自己的年报，而且我对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日常的看法观点。再说，有着这样一位模仿者，说不定有的时候他的想法比我的更好呢。要真有这种情况，那我不就代之受誉了吗？

奎克：我们也看到不少首席执行官们喜欢频繁地发推特，比如埃隆·马斯克。

巴菲特：没错。

奎克：他很显然是位经常发推的人。您怎么看待这些经常发推的人呢？

巴菲特：我实在不认为发推能帮他什么忙。或者说，换种说法——对我来说，针对伯克希尔的评论都很危险，所以我向来避免做出这样的事情。起码我不会对你这么说。而且我觉得生活里面还有其它我觉得比发推更有意思的事情，我并不热衷于让别人听到我的意见。

奎克：沃伦先生，今天是您的第88个生日，我们在这里祝您生日快乐。

巴菲特：谢谢。

奎克：我们实际上已经给您预定了些礼物，老大今天同我们一块在 Smith & Wollensky牛排馆，为您庆祝第88个生日。这一年他专注于可口可乐的股票而没有打扰您，这也是您控股的第五大公司。

巴菲特：哈哈，太意外了。

奎克：那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生日蛋糕。我现在想和您聊聊，您已经88岁了，可能您也不会说很容易学会新玩意了。不过我知道您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但您确实有一部iPAD。

巴菲特：我确实有一部iPAD。我也经常用它。

奎克：您用它来做些什么？

巴菲特：基本我都把它放在我的办公桌边上，如果我想查询金融市场的消息，你知道，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了。不过我也经常查询别的信息。基本我在家里用电脑做什么，我在办公室就用iPAD做什么，这两者对我的帮助匪浅。

奎克：您有没有接触过播客？您还关注过其它什么人吗？您还做些其它的事情吗？

巴菲特：我在汤姆·墨菲那里听了我朋友的一个播客。 听播客通常都要花上些时间，虽然我看要比听快多了，但我还是很推荐大卫·诺瓦克先生推出的播客服务的。那个播客音频有28分钟时长。每次有机会听汤姆·墨菲的时候我其实都觉得讲得很好，但是时长的问题大多情况下让我就不这么认为了。

奎克：那么您在汤姆·墨菲的播客中学到了什么？

巴菲特：嗯，我已经学成了——又或者说自从1968年还是1969年开始至今，我一直还在向他学习。汤姆·墨菲，就好比查理·芒格，是一个能让我提高自身的人。换句话说，这无异于是你可以送给某人最好的礼物。汤姆·墨菲、查理芒格、我的父亲甚至我的妻子们等等，都给予了我这些。不过，如果你想研究他，我只能说，从商业的角度来讲，他也不过是位普通人。但你若是从我这里寻求学习的榜样，那他肯定是我推荐的人选之一。

奎克：顺带一提，汤姆·墨菲是首都城市广播公司的总裁。 沃伦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巴菲特：谢谢。

奎克：感谢您今天与我们共度时光。祝您届时午餐愉快。

巴菲特：谢谢。可能要请你帮下忙，这瓶可乐有点太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