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股市和投资机会

问31、对于现在的A股，您怎么看？现在是不是买入时机？

李驰：现在A股中一定有值得价值投资者去买入的股票，但具体买哪一个很重要。大家都会看新闻，可能经常关注巴菲特什么时候买？什么时候卖？买了什么？卖了什么？巴菲特去年到今年最大交易是买入“苹果”，在连续2年多时间里买了苹果超过5%的股权。苹果的月线图，大部分时候是上涨的，巴菲特每次买到的都是历史新高位置。从年K线上来看，已经上涨了十几年，而巴菲特这两年才开始买。

买什么股票比什么时候买更重要。多数人问的问题是A股跌了这么久，可不可以抄底？实际上，抄底跟做价值投资没有任何关系。买什么股票才是你该关注、关心的，而不是以投机者的思路，总是想买在底部。所以说，如果问现在是不是买入时机，回答起来很难。

问32、关于买什么的问题，对于大盘股、价值蓝筹股，以及成长性高的小盘股来说，经过三年的连续调整，成长仍然很高的小盘股估值降到了一定的水平，而大盘股上半年表现也不佳，贵州茅台上半年的跌幅超过了20%。您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买哪个领域的公司会更好？

李驰：并不是因为小盘股跌幅已经很深，调整很充分，甚至连基本面、市盈率、市净率都不错了，就判定这是买入的理由，单纯这样看还有所欠缺的。

如果单纯看指标就能赚钱，那财务总监应该会比任何投资人都更会赚钱。实际上看指标是容易学会的，而想做好投资或投机，则需经过多年的历练。查理•芒格有一句话：“40岁以前没有真正的价值投资者”。意思是你要学个几十年，比如你20岁开始学投资，20年后才算合格，能够称作价值投资者。很多初入市场的人跟赌徒没有太大区别，他们的投机实际上是赌。投机最早的意思是烽火台，打仗时站得高，看得远，知道敌人来了能有所准备，意思是要及时应对、随机应变，我认为投机不是负面词，一般来说投机抓取的是市场价格的短期波动。

我的观点非常明确，价值和成长概念是一波接一波的周期轮动，一波价值，一波成长，再一波价值，再一波成长，上百年没有变化。中国资本市场短短的二十多年，都是按照这个规律在运行。

2010年到2015年是成长股的天下，下一轮应该是价值股的天下。

问33、也就是说，大盘价值股跟小盘成长股会有周期性的切换，那么您觉得切换周期大概是几年？

李驰：这个周期很难判断，我记得有一个人说过一句话：“股价与价值的背离，在他有生之年没有见过超过9年的”。所以你问我切换周期，我觉得应该也不超过9年。

价格不是人定的，是随行就市的，股票的价格也一样。用我的理解来说，就像钟一样，一台停了的钟，每天有两次时间是准的。价格和价值完全匹配的瞬间，是在其价格从被高估往被低估或从被低估往被高估的运行过程中发生的，某一刻的价格正好等于价值，其余任何时间，价格不是被高估就是被低估。

问34、在漫长的投资过程中，您内心煎熬的过程有多长时间？

李驰：买入早期不能说煎熬，早期是希望满满，而到了股价不涨的最后一两年开始有一些煎熬，但是内心越煎熬我越认定牛市要来。我的最后一本书叫做《投资是一场长途旅行》，2014年9月出版。这本书出版后股市就迎来一大波井喷行情。书的封面就写着：“市场重新估值的征途已悄然上路”。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内心是最煎熬的，煎熬的时间不到两年，但是感觉时间特别长，时间刻度好像跟正常时候不一样了。为什么？因为如果你和你身边所有的朋友买的股票都一样跌，你不会有特别感受。难就难在别人的股票在涨，你的却在跌，而且你还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

2000年科技股泡沫时期，美国《时代》杂志封面上刊登了一句话“沃伦，你怎么了”，没过几个月后“.com”行情就开始崩溃（互联网泡沫破灭）。当所有的舆论都反对你的时候，能坚持到最后是很难的。商学院里有一门课就讲到“封面理论”，指的是当某个人经常上封面的时候，事态就会向他所想的相反方向发展了。私募基金明显是符合封面理论的，比如多个私募冠军基本上第二年或第三年就从榜单上消失了。

问35、对于一个产业来说，在行业提前布局5年时间，等风来。往往你等不到风来，企业就经营不下去了。而对于做投资，把钱投进去，只要没有加杠杆，可以一直放在里面，放10年都没有问题。那么花5年时间等一只股票价格涨上来，你觉得投入产出比是不是太低了？

李驰：现在就把股票卖掉是一笔小买卖。如果股价在未来的两年能涨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话，大家就不会以现在的眼光来评判这个问题了。评判的标准与投资回报有关，比如等10年赚2倍和等10年赚50倍，你觉得赚2倍就是白等了，赚50倍是绝对值得的。但是50倍的涨幅可能是前8年涨2倍，后2年涨25倍的节奏。

主持人、听您这么说，我感觉右侧交易更加靠谱。比如说一只股票已经涨了2倍的价格，这个时候去加大研究，未来可以收获25倍的利润，而不用去经历长时间的煎熬。

李驰：我在2010年写了《中国式价值投资》，2014年又写了《投资是一场长途旅行》。在《中国式价值投资》这本书中，我写的序主要是想告诉读者书名是什么意思。价值投资不用讲了，就是巴菲特那一套投资理论。而“中国式”就是加入索罗斯那一套，中国式是选时，价值投资是选股。总结下来，中国式价值投资的终极目标就是用巴菲特那一套选股，用索罗斯那一套选时。我跟索罗斯在北京吃过一次饭，当时我问他选时可不可行，他说可以，由此增加了我的信心。《中国式价值投资》这本书是我2010年写的，写完之后我对价值股是充满希望的，然后是希望仅存，最后几乎变成绝望。所以说要做到中国式这三个字，难于上青天。

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做右侧投资，某些价值股可能已经到了右侧，比如前面八年涨了2倍，后两年可能是再涨25倍，这是标准的右侧。但是那时候的市场情绪可能十分悲观，根本看不出它在右侧了。

我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时候都没有真正绝望过，所以我才能把一只股票持有五六年，甚至十几年，用一次特大的泡沫来收获做冷板凳后的愉悦。

主持人、所以最理想的状态是好公司加好时间，但是选时难于上青天。

李驰：比如我认为最近是右侧交易的时期，你会不会信呢？但很多人认为由于贸易战的影响，股价没有见底，现在负面声音很多，在这个时候，很多人感觉跌的概率比涨的概率大。

问36、是不是看准一个公司未来的业绩，比看准股价容易一些？

李驰：我在2009年平安收购富通失败的时候说过，中国平安以后一年赚五百亿是小菜一碟。2017年中国平安的利润是1000亿左右，事实证明看准公司的业绩容易，看准短期股价走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对一个公司的业绩，一定要有自信能看得准，如果连一个公司都看不准，怎么去看准两个、三个的公司业绩？股价的波动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业绩，能看准业绩，才能去研究投资价值，否则就是投机者。如果是比较差的投机者，基本等于赌徒。虽然国内早期把投机叫做投机倒把，但我不把投机当做负面的词，投机成功也是高瞻远瞩。我是投资，高瞻远瞩看的是未来的公司业绩而不是股价，我看股价走眼过五六年了，但看业绩没有错过。

问37、那在指数上，您比较看好上证50还是沪深300？

李驰：上证50成分股里超过30家左右集中在金融、地产、建筑、能源等领域，尤其是金融占了22家，相比之下，沪深300的代表性和结构会更好。抛开指数看个股，在大家都悲观的时候，有些股票早就已经涨了很多了，只不过没有人告诉你，或者即便你知道了也不相信它会涨。现在事实证明万科成为了地产龙头，而我在它三块多的时候就这么讲了。另外最近中国平安也不知不觉跑赢市场较多了。

问38、为什么您觉得中国平安是好公司？

李驰：因为它的业绩表现在我的预判中，十年前我就测算过了。另外我再讲个数据，中国全部上市公司市值排名（包括境内外所有上市公司），去除所有国企成分，前三名就是腾讯、阿里、平安。而其中腾讯、阿里都是成长股，价值股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安，它是龙头，这是数据告诉我们的。成长股和价值股的轮动已经上百年了，来回切换非常精准，上一次乐视是没有业绩的故事股的崩溃，这一次腾讯的大幅调整是有业绩的成长股的估值回归。

问39、您刚才说成长和价值的风格切换最长是9年，那么最短是几年？

李驰：最短是4年不到。2001年是科技股的顶峰时期，港股调整到2003年就见底了，A股基本是2004或2005年见底，但茅台在2003年就开始创新高了，领先于正常指数。

主持人、您说风格的切换是很重要的，但是像茅台这样的股票似乎远远领先于大周期的切换。

李驰：所以腾讯比乐视晚跌两年，它们都在成长范畴内，乐视在2015年就栽下去了，但腾讯是有业绩的，就像茅台也有业绩，所以不代表腾讯会继续往下栽。中国的股市历史上一贯的特点都是牛短熊长，靠天吃饭的时间往往是很短暂的。但这一次，美国在2008之后走出了一个十年的长牛，这在其历史上都是少见的，所以我们或许也可以展望一下中国这一轮牛市会长一点，主要表现为大盘价值股会慢慢涨。当然如果继续牛短，再过两年涨个一两倍行情就结束了，但慢慢涨就能涨好多年。

关于伟大的时代

问40、“本世纪属于中国”，这是您书中的一句小标题。就您看来，十年、二十年后，我们所热爱的中国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国家？

李驰：如果没有重大的意外发生，中国的GDP超过美国这个愿景应该是可以展望的，其他方面我不太善于展望。在中国GDP超过美国的这个过程中，应该会和股市密切相关，股市会迎来很多机会。

问41、未来的中国，价值投资的土壤会不会更加肥沃？

李驰：短期内价值投资的土壤将越来越肥沃，但是绝对不会一直肥沃，当价值股上涨到一定程度，只要这些价值股大跌开始，又会像2007年一样，开始风格切换。

问42、您如何看待深圳的房价和全国的房价？

李驰：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很考验判断力，我只能说经济发达的地区的房价都很高，这在全球都是有数据去验证的。

例如伦敦的房价高，是因为全球很多富豪都居住在伦敦，税收上会有一些优惠。每件事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都很简单，没有虚幻的东西。华尔街的房价高，是因为那里有很多做金融的人；硅谷的房价高，是因为那里有很多做高科技的人；曾经好莱坞的房价高，是因为那里有很多拍电影的人，现在好莱坞房价相对没有那么高了，或许说明电影不再是一个很好的行业。在中国，深圳既是高科技中心，金融业也高度发达，例如深圳有深交所、腾讯和华为等公司，所以深圳房价高一点是正常的。但是对于深圳房价的涨跌，我真不能判断，这不是我的强项。

关于人生和财富

问43、您似乎轻松又严谨，似乎豁达又理性，似乎博学又专注……，如果要让您给自己几个标签，您会用哪些词？

李驰：我给自己贴的标签是“浅尝辄止”，不需要把每一行都钻透。查理芒格专门出版过一本书叫做《投资的格栅理论》，我觉得他表达的理念与我的挺像的，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但是每一个都不太精通。这本书所表达的理论是投资需要融会贯通，把平常所知道的各种东西融汇在一起，在脑子里形成一个知识体系，然后信手捏来用于投资。我发现我自己也有这样的特点，不管什么东西我都能套到投资上。一篇文章，可能有些人觉得它与投资没有关系，但我也会将它归类到投资中，例如这两天西安秦岭拆别墅，我的看法是龙脊上不能负重，拆完之后，股票就要涨了。这两件事没有直接联系，我也会把它们融合在一起，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浅尝辄止，但要融会贯通。

问44、您说过您是个永恒的乐天派。那么，在股市大跌时，您也乐观吗？

李驰：我基本上都是乐观的，不过前面也有谈到，已经坦荡迎接了几年下跌的我，到后面几年也会觉得内心有点煎熬，因为时间太长了。因此我找了一些依据，例如前面提到的周期切换最长需要9年的时间，目前为止发现真没有超过这个时间的。有这样一个技术术语：横起来有多长，竖起来就有多高。这句话未来也可能继续被验证。

问45、您是一位旅行家，每年大约四分之一的时间在世界各地游历。就您看来，旅行能否开阔自己的人生？在旅行的过程中，您更多是用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还是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李驰：旅行肯定能开阔自己的视野，见多才能识广。在旅行的过程中，我更多的是用思考来感受世界。先比较差异，再发现机会。人的一生，只要抓住两三次大机会，就富足一生了。当确定性机会来临的时候，就像钱堆在墙角一样，你要做的事就是慢慢走过去将它捡起来。但是这太难了，如果说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把握这样的机会虽然不是那么容易，但相对而言，阅历多了，你就越能察觉到机会就在眼前。

问46、在旅行的过程中，是否一切都如您微博中的照片那么美好？有没有一些艰辛或痛苦的时刻？

李驰：多出去旅行，才知道自己的渺小，知道人类的渺小，这是非常重要的，其实就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去世界各地多走走，走得越多，阅历越丰富，看世界也就越客观。

问47、旅行会不会对您的投资产生负面影响？比如占用了您分析市场、分析企业的时间？还是说，旅行对您的投资有正面促进？

李驰：旅行对完善自我投资理念肯定有很大的好处，尤其是对宏观的看法，信心不是盲目的，罗杰斯在跑了120多个国家之后得出一个结论：19世纪是英国的、20世纪是美国的、21世纪是中国的。目前来看这句话越来越正确。这句话是他在2000年写的，18年后的今天，中国GDP升到全世界第二，多么的震撼人心，作为中国人我真的很自豪。

问48、茫茫红尘，每个人都在追逐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物。对您而言，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

李驰：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是自由，有这么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没有自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没有自由，什么都无意义。

当然，自由不是一个无政府的自由，而是在法律控制内的自由，不是无法无天。

问49、您说过“投资人与行者，这二者对我而言区别并不大，无非是一种生命的两种表达。”就您看来，是否有一种“道”同时适用于投资和旅行这两个领域？是否有一种“道”同时适用于任何领域？

李驰：大道相通，做人和做投资是一样的。我最欣赏的一句话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优秀的公司就是行善的公司，优秀的公司股价被低估了就是时候未到。大道不单用于做人和筛选公司，放之四海也皆准，这也是规范我们自我行为的一个准则。所以，上市公司中，作恶的公司一定会有恶报，股价会不断往下跌，前期再怎么涨，后面还是会跌下去。现在创业板离最低点也就一根周线，我当时说创业板不值700点，结果它涨到4000点，现在1400点，昨天我们统计了一下，用市盈率来衡量，现在1400点的估值都已经低于当初的700点了。所以“道”能贯穿所有，用“道”来投资，用“道”来指导自己所为。

无论是旅行还是生活中也是一样的道理，用善心去看待和对待事物，就会有善报。我最欣赏的一部电影是《天下无贼》，影片中，最后刘德华扮演的恶势力代表死了，而善的化身王宝强扮演的傻根的钱完好无损。这其实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天下无贼》说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但其中道理贯穿整个中国社会，傻根很傻，认为天下没有贼，其实一个贼被另一个贼杀死了，只是他不知道，以为天下没有贼。我所有认可的东西几乎全部在《天下无贼》这部片子里，整个故事揭露了“道”的层面。善与恶，在于你内心如何看待世界，当你看到的善多，善就环绕着你。所以，因为我们乐观，我们就能做多，如果我们总悲观，我们只能做空。这些理解拿来指导投资都非常有效果，在几千支股票里，我不去理会那些下跌和不涨的股票，我只要找到一支上涨的股票买入持有就行了。我只关注纯净的地方，别的地方有多脏，与我关系不大。这似乎不算是一个特别积极的思路，但是对我而言很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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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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