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019年夏季达沃斯新领军者年会

作者：朱民，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

总书记说，我们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从企业的角度来说，有一个根本的变化就是，从一个线性的、周期性的经营环境走向一个结构性的、面的、颠覆性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经营环境的变化。

而在这个环境变化之中，我觉得对企业家来说，要做一个未来的企业家。第一点是改变你的线性思维方式，走向一个面的、结构性的思维方式。因为未来一切的机遇，都在面和结构之中产生。下面我想简单给大家讲一下我的观察：

线性的经济发展正在过去。我们看当年经济趋势的话，从2008年到2018年，十年平均经济增长速度低于2008年以前十年的平均经济增长速度，低于2008年以前三十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危机对全球经济造成如此重大的影响，经济其实是处于中低增长速度。与此同时，2018年的经济增长速度是全球经济过去十年的顶峰。

今年，我们看到经济增长速度都在下滑。未来两三年，美国经济从去年的2.8、2.9（百分点）逐渐降到2到1.8左右；日本会降到0.5左右；中国经济也会逐渐降到6左右，逐渐往下走。

所以，高速的、扩张的、强劲的经济增长，与企业扩张、布局、增规模的时代过去了。我觉得理解这一点特别重要，这是我们今天所有考虑做商业的人最根本的出发点。我们处在一个慢增长的环境，同时我们面临未来一系列的根本结构性变化。我简单举两个例子：

人口老龄化问题。我们做了个分析，2035年和今天相比的话，我们净增的人口和今天比，都集中在60岁和70岁。到2050年，净增人口和今天比，所有净增人口都集中在60岁、70岁、80岁的年龄段，60岁以下年龄段的人口都是净减的。

中国已经进入老龄社会，而且老龄化速度非常快。

老龄化将产生3个不以意志为转移的问题：

1、年轻劳动力供给在下降，我们已经过了劳动力供给的高峰，在往下走。

2、老龄人口逐渐增加以后，整个老年人主导消费结构，需求结构将根本上改变供给结构。日本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日本在过去20年老龄化以后，建筑业、制造业、金融业等等都在萎缩，唯一增长的是健康，是个体服务，是科技。

3、当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越来越多的时候，谁来养活老年人？财政负担是个大事。我们现在大概是5个年轻人养一个老年人；到2050年以后大概是1.5个年轻人养活一个老年人。未来的财政支持、医疗等面临挑战。

气候变化我们可能很少注意。2050年以后，如果我们对今天的气候变化不采取行动的话，地球上绝大部分地区，除了加拿大的北部和俄罗斯的西伯利亚，都会变成人类难以居住的地区。

中国每美元GDP的碳排放量是1.0，是世界碳排放量的2倍，是日本的5倍。所以我们总是说“青山绿水是金山银山”道理就在这里。所以空气污染、水污染、环境污染的治理，整个能源的有效性都是未来的、大规模的、新的产业。

今天电动汽车生产量占世界汽车生产量只有1.12%。我们的目标是在2030年以后达到40%。我觉得这个目标很远大。但是如果这个目标达到的话，今天生产汽车发动机的工厂还会在哪里？整个底盘、壳、仪表都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电池业会崛起，而崛起的不是锂电池而是氢电池。整个汽车行业将在根本上进行洗牌，这是一个巨大的结构性变化。

至于整个经济的走向，举几个例子来说：我们的消费越来越偏向服务业，而不是物质产品。我们中国经济越来越多的由消费增长推动。今年消费推动占GDP的比重将达到65%以上。消费越来越多的是消费服务业。

今年春节期间，北京地区物质产品，包括酒、肉、食品、车的消费增长几乎为零，低于对服务业的消费。我们更多的在消费娱乐、教育、医疗。所以这又是一个根本变化。当中国今天从一万美金走向一万五千美金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时候，中国最大的结构性变化，就是服务业的比重不断上升。提高劳动生产力成为了一个关键。

大家都知道人工智能会在根本上改变今天所有的一切。人工智能改变制造业、服务业、消费、物流、医疗、教育、政府。未来如果商业和产品不和人工智能结合的话，我觉得是没有未来的。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颠覆。

中美贸易摩擦在根本上改变了中国和全世界的外部经营环境。我们40年来看到的比较友好的、开放的外部环境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所以企业对于全球产业链的重新配置，对全球贸易结构、科技的重新配置都在发生根本的结构性的变化。

以前我们在一个线性的思维方式上，遇到低增长和波动怎么办？

通常的办法是减库存、减成本。就是熬冬天，熬一熬，希望能够熬过去。但是今天这个方式不行了。因为当经济下降的同时，我们面临一个面的、整体的、巨大的结构性的冲击。这个时候，传统的线性的办法已经不能应对这个结构性的挑战。所以我们必须从结构来看这个问题。要从这些巨大的结构性中找到未来的机会。

未来所有的机会都不是从历史的周期变动中来的，而是从结构的变化中来的。所以未来的企业家，必须改变线性的思维模式，变成结构性的思维模式，这是企业家能够成功的第一点。也最重要的一点。

我愿意就这一点和大家进行分享。再次感谢大家。

互动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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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如何理解贸易摩擦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对于全球经济的影响，特别是对中国金融市场的影响？

朱民：G20双方领导人的谈判是一件很好的事，对金融市场来说是很重要的。其实贸易战打的是贸易，但是现在因为信息的传播和心理影响太大了，所以对金融市场的影响，远远超过对实体贸易的影响。

我们看到美国对钢和铝收税以后，美国汽车行业的股价很快大幅下跌，因为成本上升了。美国对中国加税以后，在美国的金融市场，依赖中国进口中间产品和依赖中国市场做出口的美国公司的股价都大幅下跌。

所以在今天全球化、一体化的情况下，金融市场的反应是极其敏感的。两国领导见面，表示重新开始谈判，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走，我们希望能达成协议。两国领导人都说，这对世界是个好事。所以这对金融市场在下一个阶段的稳定，我觉得还是很有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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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最近在G20的说法，美国公司还可以继续向华为出售产品，但是有些报道说，华为的5G还是被屏蔽在美国的市场之外。从比较广的范围来看，你如何看待中美的贸易摩擦会对中美包括欧洲在未来整个技术领域的标准，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冲击？怎么看待科技的未来？

朱民：特朗普说“继续给华为供货”，其实是一个被逼得没有办法的后退，不是善意的和中国和解的。世界的产业链，科技的产业链是最全球化、最系统化的。这个产业链是没有办法来隔断和打断的。

如果打断的话，那所有的科技企业都不知所措。所以美国说不给华为供货，第一是严重的损伤了美国作为一个开放和自由的科技市场的地位。这对美国的科学界和企业界是巨大的伤害。所以企业是非常担忧的。

全球去年是4780亿美元的芯片市场，中国进口了3121亿。如果中国不进口芯片，那4780亿美元的芯片卖给谁？也就是说，工厂会丢掉三分之二的需求，那么它的利润、它的股票怎么办？所以这是不可能分割的事情。

美国其实是一个被迫的后退，无论如何也会继续供应，但是供应过程中也会有波折。我们还是要努力推进全球科技产业链的全球化。

与此同时，这也给中国的科技企业提出挑战。如果一个产业链的上端被卡住了，就没有办法进行生产和销售的话，那我们将受制于人。投资、建立我们自己的核心技术的科研和工艺变得越来越紧迫。

与此同时，我们的标准是不会变的。我们的标准只有一个，是在国际标准委员会的指导下建立的。比如一个手机，一千多个专利的话，每一个专利都是一个标准，总和会成为标准的体系。所以谁走在前面，谁就向世界电信委员会输送这个标准。越走在前面，就越有能力打破世界对你的封锁。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断地创新和发展而且敢于看到世界的标准和建立世界的标准，这是中国企业未来科技发展的重要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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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最大胆的展望2030年中国、全世界的金融业？

朱民：未来最想看到人民币实现国际化，成为世界上前三的主要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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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我们怎么量化GDP的高质量增长？

朱民：高质量增长的两个概念特别重要。第一个是企业的竞争能力。特别是高质量制造业尤为重要。中国今天有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中国制造业GDP总量是美国、日本和德国的总和。这个是了不得的事，中国有世界上最齐全的制造业的产业链。这是中国最主要的核心竞争力。

怎么样把制造业的质量提高，产业链往上游走？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核心的任务和挑战。过去几年，中国走的很高，走的很快，中国的制造业从一般的产品走向高科技的产品，速度很快。

但我们的高科技产品还是在低端价值这个部分。现在最大的挑战是场景的变化，人工智能横空出世，它一下子在根本上改变了制造业升级的路径和概念；一下子把制造业推向全面的自动化和智能化的过程。

这对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利好机会，但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中国的机器人比例很低，自动化的程度也很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赶超的空间很大。

高质量制造业，智能化、智慧化、科技化是我们增长质量的特别重要的一个方面。我们要抓住这个挑战，全面的自动化、智能化是中国制造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