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4日，上海如今投资公司董事长叶方华女士，授课于上海交通大学资产管理和对冲基金实战研修班。课程结束后，我与叶老师进行了一场非常有意思的对话。这段对话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我一直封藏至今。现在整理出来，也算是给在冠状病毒疫情肆虐海内外期间，仍劳碌于红绿价格前的交易员们一点帮助。在此，向叶方华女士再次表示我的敬意和感谢！

叶方华：我们刚才讲了那么多期货行业竞争激烈的地方，再来讲讲这个行业好的地方。第一，它特别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今天用时间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也不影响我投资，可如果能够让大家有点感悟，我就很开心。第二，这个行业给你回报，回报不仅是让你赚到了钱，还让你认知了世界，你跟这个行业里很优秀的人交流，这是很开心的一件事情。第三，跑道切换容易，有些行业效益不好的时候想转型都转不了。期货行业相对容易些，当然前提还是你要够专业。另外这还是一个朝阳行业，你知道中国的社会财富越来越多了，市场永远都不缺钱，永远缺的是能管钱的人。

马明超：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叶老师你现在遵循的价值投资的方法，你是从一开始接触期货就按照这个方法走的吗？换句话说，你是怎么选择了这条路子？

叶方华：我很lucky的是，我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风险总监，就是每天看着客户的风险，每天给人砍仓，那个时候是手工砍仓。是的，我每天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风险。我做投资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所以，我觉得自己的风险潜质还是比较有的。

还有一个就是，我觉得我在做投资之前，还是比较笨的。这不是谦虚，我是真的比较笨。我的第一个师傅是搞波浪理论的。我印象很深，那个时候我那个师傅拿着笔，在墙上给我画图说，你看1浪2浪3浪4浪。让我数，我怎么数也数不清楚，我很笨，我觉得这个很难数。

我就觉得这不行啊，这波浪很难学，不能理解它。还有，我觉得它不可复制。我现在记得当时我圈里的一个老朋友，他把那本波浪理论的书都快翻烂了，我们俩天天斗嘴，当时没事干嘛。我就觉得这有啥用呢？我就是不信。

然后，我接触基本面研究以后，我就觉得月亮特别亮，特别圆。因为我能理解，我就觉得简单。还有就是可学习可复制。可学习是很重要的，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东西它捉摸不透，那就不够符合常识，是不是？这道理本身就很简单。

马明超：嗯，实践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叶老师你说过的，找到研究标的，我会把关于这个标的相关的书全部搞过来读一遍，就是把历史读一遍，然后第二个层次是把这个行业里面的人接触一遍，第三个是成为行业专家。但是，这个做起来是非常难的。

叶方华：其实不难，最重要的是你的时间分配问题。马总肯定是比我勤奋，我实际上算是比较懒散的。外界传说我不看价格，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是搞期货的基本面分析的话，有意义的不是价格，而是形成价格的原因。股票价格是有意义的，但我也不看它的短期价格。你把看价格的时间省下来，去干点我刚刚说的研究的事，这样你就会挺闲的了。咱们在时间分配上，马总你可能把百分之八十的时间花在盯价格上了，你不就觉得（研究透彻是）困难了吗？你就是看价格花了你太多的时间了，你花了80%的时间去盯盘，哪还有时间去研究呢？（笑）

马明超：我曾经想戒，这几年一直在戒看盘，但就是戒不掉。我像戒酒一样戒看盘，但就是戒不掉。（苦笑）

叶方华：我们有的员工是怎么戒的呢？他是把软件卸载掉，直接卸载。实话说，我也常常把行情软件的密码给忘记了。

马明超：叶老师，你说过的，进行调研是成为行业专家的必要路径。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接触行业里的人，发现现货层面的人有时水平参差不齐，鱼龙混杂。有时候你搞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经常被他们忽悠。所以我想请教你一下，怎么去甄别他们的话？

叶方华：这其实是很务实的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就来讲讲期货上怎么去做调研。我一直讲调研不是万能的，但是不调研是万万不能的。需要做到：一半案头一半调研。你天天光是跑，没用。因为调研样本背后的基本面原因你不知道，所以没用。比如说，你今天跑到东北去看了看玉米，说今年东北玉米长势喜人，还拍了许多照片。回家你就做个空，然而价格却上涨了。然后你会发现呢，华北玉米减产了，或者说华北玉米长得很不好。你没去华北调研，你只去了东北，你回家做啥子空呢？所以案头工作一定要做好。我这是举个例子。

调研前，你要花很多时间在办公室做案头工作：第一，看中国玉米产量分布，主产区在哪？边际产区在哪？第二，中国玉米成本最高的地方在哪？第三，今年哪儿气候不好，哪儿气候正常。你先把案头工作都做好。

再比如，你大概的把农民的利润算算，说今年华北农民不赚钱啊，那我要看面积变化，我是不是就得去华北?你就去河北跑了一趟，农民说“我赚钱”。那你就跟他说，不对啊，我帮你算过账，种子多少钱，耕地多少钱，化肥多少钱，浇地多少钱。这个多少，那个多少，你得跟他讨论。他会说我赚钱是因为我家地是自己的，我不是租来的。那你就说，那如果算上租金呢，你赚不赚钱？他会说那我算上租金了我就不赚钱了。这个就是调研。所以说，你调研之前，其实应该把案头工作做得好。

我们讲这是案头工作，然后说你不调研行不行？也不行。你今天算农民不挣钱，完了后农民跟你说，我在家闲着没事，我就是闲散劳动力，我不挣钱我也种玉米。好了，这个答案是你在办公室里打破头也想不出来的。

调研和跟踪数据，你看这个数据的真伪，通过什么来甄别？是通过逻辑！他说的话合不合逻辑。有逻辑错误的，你就能甄别出来。还有，样本要准确，要足够，不能以偏概全。所以勤奋有时候不解决问题，但不勤奋更不行。在这个行业勤奋是成功的必要条件，对吧？

我们再说说调研股票吧。上市公司调研就更麻烦了，为什么呢？你去问个农民吧，他跟你没有利益关系，他还跟你讲点实话，他最多就是角度上有点问题。你去上市公司做个调研，他跟你还有利益关系，你是他股东，股价直接影响他切身利益，他跟你来一套真假不清的怎么办？所以你案头工作一定要做好。

比如说，这家公司你已经算过账了，是没有利润的，库存很高，它的上期财报说库存很高。你跑到工厂跟他们厂长一聊，厂长说：“什么，我们没库存啊，我们怎么怎么好！”，你就觉得这数据对不上。那你去找他们家仓库的人，库里的人不知道你是谁，会说我这里库存很高。你再就跟他们的经销商聊一聊，然后更清晰了。调研，我们要讲究360度，对，360度的调研！上市公司说自己好，我搞不清楚，我就可以找到他们的竞争对手聊聊，你就会发现，竞争对手就开始骂上了，“他们不行，他们那个怎么怎么样”。你调研要深入细致，360度调研很重要的。

我常常讲一个问题，你说你在盘里面被套牢痛苦，还是去跑个调研痛苦？你跑个调研一点也不痛，你被套在那才叫痛，你要这么一想，就觉得勤奋是值得的了。

马明超：对，我的切身感受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就是被套牢。而且我还不是一次被套牢，是N次被套牢。（笑）。叶老师，我问您倒数第二个问题，研究能力上有没有人先天就优秀的，或者说，我们做期货，做投资的人有没有先天和后天的这样一个区别，如果有这个差别，怎么去修补？

叶方华：我觉的有，但不是在智商上。我一直觉得我们做投资的，智商不是那么的重要，当然你很笨也不行，就是我们讲的中上水平就够了。我觉得逻辑能力是挺重要的，因为投资本质上是一个A推到B的过程。但实际上我们在现实生活当中遇到的是，想从A到B，我们常常得跳过B，直接到C，因为A到B的机会都被人做完了，那我们就得从A推到C后再推回到B。

还有总结归纳能力，就是我们抓住主要矛盾的能力。逻辑严谨能力也很重要。那我们讲什么叫严谨？我常常举的一个例子，说商品房和商品住宅，一样吗？很多人觉得是一样的，但是其实是不一样的，这个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所以你需要养成严谨的思维习惯。

马明超：逻辑能力这个基本都可以做到，但就是严谨性很难做。

（养成思维逻辑严谨的习惯，这一点非常重要，投资的差别有时就在一个微小的细节，因此，思维严谨、做事认真，是投资者必要的素质——整理人笔记）。

叶方华：做到严谨其实不难。最难最难的是价值观。价值观包括你的风险偏好、你对投资的理解，等等。刚才我讲的你愿不愿意等那十颗糖，就是属于这方面的。还包括你对你从事的领域的理解深度。

马明超：那叶总你是怎么理解我们期货投资这个领域的呢？

叶方华：期货是一个零和游戏，零和游戏讲的是对手，换句话说你在一个牌桌上打牌，考量的是你跟对手的能力比较，这个是决定你要不要继续留在期货市场里的一个核心点。中国人在全球商品价格这张牌桌上，我认为未来5到10年，中国人还是有优势的。

那咱们中国人自己的牌桌上的呢，就要看：第一，你这个行业谁更熟？谁更懂？谁更有精力和体力去跑市场、做调研？谁有能力去更务实，更接地气，更贴近行业？要么，你认为这个行业你的专业能力比别人更强。要么，你有行业背景，有资源。OK，这样的你还是可以去坐到这个牌桌上来的。

零和游戏的商业模式的本质是竞争对手比较。如果研究下来我比不过对手，我就不做了。说白了，我这就是偷懒思维，我自己比较喜欢偷懒。（笑）

我们再讲到股票。股票市场其实是很好的，是一个共生的市场，它不是一个零和市场，是一个正的市场。股票是一直有收益的，（拥有它）你就有社会责任感。我把我的钱分配给好的企业，和它一起成长。卓越的企业都是能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企业，优秀的企业家改变世界并且推动社会进步，同时他们也为股东创造回报，希望我们都能把资金分配给这样的企业！

好的股票是有生命的，你知道吗，它就像一棵树，它会长、长、长，一直成长，你跟它一起来享受收获的过程。然后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就觉得说，它又开始了，又能创造了一天的价值了，很快乐啊！

中国是非常有发展潜力的国家。所以，我觉得这很OK啊。我感觉质的增长在中国是有很多机会的，质的增长是企业的质量差异。我们熟悉很多企业，也跟踪很多年了。我很看好中国的未来！

马总，最要紧的是，你首先你要找到路。这条路不一定是我说的就是对的，而是说你要找到适合你的。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然后不断的调整，调整到让你自己舒服，你就打开来了。

马明超：我以前走的是统计套利这条路线，这条路线实际上是技术分析的路线。2012年放弃之后，我一直在探索着新的正确的路子。现在好像是找到了。谢谢叶总，我会在这条正确的路上一路狂奔！

（整理人：华泰期货上海研究所所长 马明超；实习生  魏冉。）

《嘶者无声》系列是马明超在武汉冠状病毒肆虐期间，在上海闭门为大家整理的过去在调研路上的体会和总结。本系列本打算命名为《老马游记》，后来觉得不够深沉，遂改名为《嘶者无声》。嘶者，马叫也！叫，有时也是乱叫，因此，肯定有不当之处，还请文字所涉及老师和朋友们海涵！

相关链接：

【嘶者无声】系列一 从“风调雨顺”说开去

【嘶者无声】系列二 调研是修行，我们乐于在路上！

【嘶者无声】系列三 商品抄底这条路怎样走？

【嘶者无声】系列四 对话叶方华（1）：做一个等糖吃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