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橡树资本创始人霍华德·马克斯接受了CGTN（中国国际电视台）的采访，发表了对当前市场焦点问题的看法。对于目前的股市波动，霍华德认为，“这次疫情给我们提供了一次机会，不过我们这么做的前提是，经济会恢复增长，而我觉得这个预测应该是不会错的。”

而霍华德锁定的市场是中国市场。霍华德认为，对于他和橡树资本来说，未来十年，亚洲将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中心。他还不无感慨中国投资者的“好运气”，因为中国投资者刚好出生在中国崛起和发展的时代。

对于如何能让自己有更多好运气，霍华德说，“你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幸运，你所能做的只是准备好迎接好运。”他认为自己的好运气是生在了机会众多的时代，并且抓住了这些机会。他引用哲学家西塞罗的话：“感恩不单是美德，更是美德之母”。

情况大幅恶化的概率较小 人们过于悲观的时候，机会即将出现

CGTN：我们以前也见证过全球市场的疯狂时刻，对吧，霍华德？这次新冠病毒肆虐全球，你能否预测一下它对市场的影响呢？你之前说过卖出的整个过程可能走过了60%？你还这么认为么？

霍华德：我觉得（之前判断）股市会大幅下跌的，跌幅可能会在50%或60%，现在股市已经跌了很多了。情况有可能会进一步恶化，但是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会比较小。

CGTN：那么新冠病毒会如何影响美国经济的基本面呢？

霍华德：未来一段时间，经济增长一定会面临压力，有可能是在第一季度，有可能是在第二季度，也有可能是在第三季度。

大多数人认为疫情可能会在三到六个月内结束，我对此没有意见，只是希望这是真的。同时，许多企业会经过一段难熬的时光，甚至会关门，而且很多人会失业。短期来看，形势很严峻。但长期来看，疫情也许能够在三个月或六个月内结束，之后经济就会恢复增长。

我要强调一点，我对于疫情的扩散和经济的恢复的判断，目前没什么更新鲜的看法。

CGTN：现在美国政府正准备推出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你觉得这有利于经济恢复么？美国政府能够负担得起么？

霍华德：近年来，关于我们能负担什么的问题已经鲜有人讨论了。回顾历史，经济衰退形势下，货币刺激政策和财政刺激政策都会被推出。由于2019年12月17日推出的税法制度，我们即使处在经济繁荣时期，仍会面对万亿美元的财政赤字。如今面对这样严峻的疫情，情况更为严重。但没有人担心经济刺激规模过大，可这确实有一个上限。不过包括我在内，没人能告诉你这个上限是多少。

咱们来聊一聊1987年“黑色星期一”的股市暴跌，还有2008年金融危机引发的全球市场巨震吧。

我们讨论过股市暴跌6%或8%。在经济不景气的一年中，我们还讨论过15%或20%的跌幅。你可曾见过一天内就跌23%或24%的时候？“黑色星期一”，就是这样恶梦般的一天。

1987年，股市暴跌。很多人相信投资组合保险（有价证券保险），这是一种投资策略，在理想状态下，如果你这么做了，股价上涨，你就会大赚特赚，股价暴跌时你也不会亏损。因此，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即使这个策略听起来很不合逻辑。不论如何，人们对投资组合抱有过分的信心，这使人们承担的风险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因为投资组合保险公司向他们承诺，他们将始终及时解决问题。

而实际情况如何呢？“黑色星期一”那天股市暴跌。人们应该执行卖单以使投资组合保险起作用。所以在那一天，股票经纪人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但这些股票经纪人却不接电话，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黑色星期一”的经历提醒着我们，有些看似理所应当的事情并不是总能发挥作用。

现在，你如果问我2008年金融危机的事情。相信我，我对它的记忆比33年前还要清楚，而且更深刻。2008年10月，市场崩溃的恐慌情绪达到了顶点，等等。我想说，我是个能让其他人满意的人，不论我做出什么样的保守预判，他们永远会说，不，这还不够保守。我当时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人们过于乐观，我要站出来说这样的事情美好得不真实；而当人们过于悲观时，我要站出来说这样的事情糟糕到不真实。这就是我们如何在危机中赚钱的诀窍。

2008年，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后跑回办公室——这你知道的，因为你们都读了我的书。接着，我写了一篇备忘录，就叫做“悲观主义的限制”。我说过，人们过于悲观时，就意味着我们要踩油门激进一点了，所谓别人恐惧我贪婪，而我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我肯定”可能会带来损失 投资成功的关键是建立组合

CGTN：你的备忘录啊，“无人知晓Ⅱ”。上一次用这句话作标题还是2008年的9月份的时候。为什么有时承认“没人知道”很重要呢？

霍华德：顺便提一下，你的问题都非常棒，我很乐意回答这些问题。著名美国作家和幽默大师马克· 吐温曾经说过，真正让你陷入麻烦的从来不是你不知道的事情，而是你所知道并且确信的事情。我想说这句话不太对，当人们说一句话，开头是“我可能错了，但是……”或者“我不知道，但是……”，人们就不太容易陷入麻烦。但是，当人们说，“我肯定”或者“我不可能错”的时候，他们就会采取大胆的行动。往往在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损失惨重。

所以你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知识储备，你就不会成为伟大的投资者。你必须熟知你所知道的一切。但是，如果你不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你也不能作为投资者取得持续的成功。我想，很多人在进行商业投资时，都会忽略这一点。

CGTN：那么，你认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是购买不良资产的黄金时期么？也就是很多好公司的资产负债表现在很糟糕。

霍华德：你应该一直都在研究我们的材料吧。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布鲁斯·卡什，在过去的33年间，一直在投资资产负债表不好看的公司。我们顺利度过了过去三次金融危机并取得巨大成功，当然也是这些危机给我们提供了机会。我们相信，这次疫情引发的股市动荡会给我们提供第四次机会。

不过我们这么做的前提是，经济最终会恢复增长，我觉得这个预测应该是不会错的。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有利可图的。

CGTN：很多现在进场的投资者认为赚钱是最重要的，但很多投资大佬们也会强调活下来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环境较差的情况下。所以投资者们现在应该重温你的书，复习那些讲述如何在投资市场生存下来的章节了吗？

霍华德：我觉得两者都要有。赚钱不是难事，但如果投资策略过于激进，你可能在市场上活不下来。想要一直在市场上生存也很容易，但往往只能保守投资，基本赚不到钱。投资成功的关键是建立投资组合，这样一来，如果市场上行，你可以赚到钱。如果市场下行，你也能活着。

CGTN：你拥有五十年的投资经验，又是不良债务投资领域的先驱，有什么是你最引以为傲的？又有什么是你最后悔的？

霍华德：我对布鲁斯·卡什和我还有橡树资本其他伙伴在过去几次危机中取得的成功感到非常骄傲。我也认为当前的市场环境是我们再显身手的又一个大好机会。我希望我们这次做出的反应是对的。

至于让我后悔的。首先我得说，助推我和布鲁斯还有其他橡树资本伙伴投资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我们都是“战士”，果敢理性、擅长分析，能够在危机中采取行动。我们在危机期间的基金投资也确实收获颇丰。

让我觉得后悔的是没有在危机期间更大胆激进一些，不过对于我这样一个“天生的战士”，再这么要求我的话，标准就太高了。我们在危机期间获得了不俗的回报，但也没能保持常胜。

周期的波动从未例外 避免恐慌的诀窍是不要被负面消息牵着走

CGTN：你写了不少有关经济周期的评论和文章。我们经历过亚洲金融危机，全球金融危机以及现在的新冠疫情。每次爆发金融危机，投资者都认为这次是不同的，为什么呢？

霍华德：我很相信经济周期。换句话说，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会达到一个高点，过了这个高点就没有上升空间了。然后，将开始下行，接着会进一步恶化，最后达到一种最糟糕的状态，然后又会向好发展。这就是经济周期理论的核心观点，也是我的观点，我经历过不下五次周期了。

在我从事投资的51年中，我一直坚信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都有周期。如果你留意的话，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当市场迎来长牛时，投资者们会开始说，或许不会再有周期了，也许市场将一直上涨。而这恰恰是下跌概率最大的时刻。很不幸，就是现在，我们正在经历。

CGTN：你还强调了分析投资者心理的重要性，你对过去几周的投资者心理有何看法？

霍华德：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近年来市场普遍受到乐观情绪支配。投资者认为市场行情很乐观，也会继续上行。投资者还认为，由于他们想获得每年6％-8％的收益率，而安全性债券的收益率仅有2%-3%，因此他们不得不投资风险资产。自从2月19日标普500指数触及历史高点，这种心理就发生了转变。当投资者心理从乐观转向悲观，信念幻灭的那一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如你所见，它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我认为乐观的市场为大幅下跌埋下了伏笔。

CGTN：你如何在投资决策中保持理性？因为当其他人对市场恐慌、大量抛售时，很多人都会跟风卖出，我也是如此，这是人性的一部分吗？

霍华德：没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很大程度上是人性的一部分。不过我要讲的是金融市场上的理性（我也希望可以在家人面前是积极的），当面对艰难的形势、世界各地的消极报道，以及周围人的恐慌时，如果你也听到相同的消息并且受到相同的影响，你还能避免恐慌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连我也不知道能否避免。但很明显的是，如果你随大流被这种消极情绪牵着走的话，你很难做得更好。所以，你得试着远离那些情绪。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我在21点游戏中练习应对不确定性 感恩可能会增加运气

CGTN：我知道你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她为人处事很温和。你小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孩？

霍华德：我小时候很安静，我在六岁到十岁之间读了很多书。但像学校的其他男孩子一样，我也会偷懒。我母亲告诉我，我那时成绩并不好。但我上大学以后，在我读亚洲研究专业的时候，我开始认真念书而且变得很享受学习也从中受益匪浅。

CGTN：你当时也辅修了日本研究，这对你之后的投资生涯有何影响？

霍华德：在日本哲学里有一个叫做Mujo（无常）的概念，是探讨事物的无常性，以及事物的变化和控制事物的难度。它教会我如何有效地处理超出我控制范围和认知范围的事情。我认为这是我受到的最积极的影响之一。

CGTN：您如何锻炼您的思维并理解看到的信息呢？我们知道您喜欢玩21点纸牌和扑克，那些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像是在和很多人交流吗？

霍华德：阅读非常重要，我每天会读几份报纸。阅读的书籍既有投资类、商业类，也有非投资类。我尝试与很多博学的人交流。我曾经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担任受托人，现在我在那儿担任投资委员会主席。在一些我不甚了解的领域，我会与比我聪明的人交谈。当然，这也激发了我的思考。

你提到了21点纸牌和西洋双陆棋等游戏，我认为玩游戏很棒。赌博的魅力之处就在于，它可以使你练习应对不确定性和风险，了解风险何时就在你身边，了解何时该增加赌注、何时该全身而退。

这些都与投资过程极为相关。我认识的许多优秀投资者都玩扑克、桥牌、金拉米纸牌、西洋双陆棋和21点这类纸牌游戏。我认为这些游戏都大有裨益。顺便说一下，如今的年轻人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游戏，因为他们都在玩电子游戏，但我建议他们可以尝试一些。

CGTN：有三个因素可以帮助我们赢得游戏并增加投资回报，即独家的信息、技能和运气。我们如何在这些方面进行改进？尤其是运气。你说自己是地球上最幸运的人，我有点生气了。

霍华德：确实，你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幸运，你所能做的只是准备好迎接好运。幸运的是，我一生中获得了很多巨大的机会，投资1978年的高收益债券，投资1988年的不良债券，投资1998年的新兴市场，投资2008年的违约次级债券。似乎总存在这样一个主题，但是我得到了很多机会，并且我也抓住了这些机会。

我认为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过的这句话是世人说过最伟大的话之一。他说，感恩不单是美德，更是美德之母。我感到非常幸运，能够在20世纪下半叶出生于一个重视教育的家庭。你的听众也很幸运，在中国崛起和发展的时候出生在中国。正如西塞罗所说的，保持心情愉悦，做一个快乐的人，做一个别人想跟你打交道的人。很多事情都是从欣赏开始的，我一直希望人们这样做，也希望你的听众也能这样做。

未来十年亚洲引领全球 橡树资本将增加在亚洲的投资

CGTN：让我们来谈谈你的亚洲计划。最近，在新冠病毒暴发期间，橡树资本成为国内第一家全资外资不良资产管理公司。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霍华德：我经常来中国，并且自2006年至今的大约14年间，橡树一直在中国开展业务。这段时间里中国的变化真是太棒了，我认为我们为上海市政府设计的QDLP（合格境内有限合伙人）计划很有帮助。我想这是令我们成为中国第一家外资全资不良债务公司的原因之一。

CGTN：橡树资本正在增加针对新兴市场的投资，尤其是亚洲市场。俄罗斯市场的投资也在逐步增加。

霍华德：我认为亚洲是未来十年左右世界经济增长的中心。因此，我们必须在亚洲增加投资，而且我们也将会在亚洲增加投资。我们与亚洲人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无法用言语向你描绘我有多么享受每年在亚洲度过两周的时光。此外，我最近受邀加入了上海国际金融咨询委员会，我也加入了昆山杜克大学的顾问委员会，昆山杜克大学也在上海开授课程。对于我和橡树资本来说，未来的亚洲市场将是一个我们越来越关注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