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国内外行业研究和媒体纷纷指出，继2020年大部分月份我国的原油加工量超越美国之后，预计2021年炼油工业的规模我国也将超越。依据我国国家统计局、美国能源信息署和国际能源署等机构的数据及资料，本文在简要介绍中美两国炼油行业基本情况的同时，重点从石油消费的结构性变化出发，来分析当前美国炼油工业规模下降的原因。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导致了2020年美国炼油加工数量的下降，但更为重要的是，近年来页岩革命成功后天然气副产品烃类气体液产量的不断增加，石油消费正在发生的结构性变化，是美国炼油规模下降的主要原因，规模迅速增长的我国炼油行业在欣喜之余，更多的应该是面对全球炼油大趋势的警醒。

一、2020年大部分月份中国原油加工数量超越了美国

根据2021年1月1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0年12月份能源生产情况”的数据，2020年我国原油加工总量为6.7亿吨，增长3%。如按行业通行的系数折算，2020年我国每天的原油加工量约为1340万桶。

从月度分析看，2020年11月，我国原油加工量最大，为每天加工原油194.5万吨；3月份最低，为每天加工原油161.4万吨。

2021年3月17日，美国能源信息署发表文章称，从2020年4月份开始，除其中的7月和8月之外，中国的原油加工量历史上首次超过美国。其中，2020年4月，中国的原油加工量历史上第一次超过美国，2020年6月中国的原油加工量为1410万桶/天，11月份上升到1450万桶/天。这样，从6月份开始，2020年中国的原油加工数量月均均超过1400万桶/天。

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大流行，2020年3月13日，美国宣布进入全国紧急状态，航空燃料、车用燃料的需求迅速下降。2020年4月，美国原油净加工量与3月份相比，每天减少了240万桶，大降了16%，是1961年以来月度数量和百分比的最大降幅。2020年4月10日的当周里，美国原油加工量为1270万桶/天，是2008年9月以来的最低水平。从2020年4月至12月份的每个月里，美国炼油厂的开工率都比2019年12月份至少低14%。

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从2020年4月开始，中国的原油加工量之所以迅速增加，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新冠肺炎疫情得到控制后，经济活动和石油需求部分恢复；二是2016年开始实施的40美元/桶地板价政策。根据这一政策，当布伦特原油价格跌破或低于40美元/桶的价格里，中国国内的汽油和柴油仍然可以按40美元/桶的价格销售，从而刺激了炼油企业扩大原油加工数量。

从技术角度看，美国能源信息署指出，中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只统计炼厂的原油加工量，而美国能源信息署的统计分为两类，除原油加工量之外，还统计炼厂包括凝析油、非原油组分等在内的总加工量。一般来说，美国炼油企业的总加工量，每天大于原油加工量约50万桶。因此，美国能源信息署指出，从2020年全年看，仅5月和10月两个月份，中国炼油厂的原油加工量大于美国炼油厂的总加工量。

根据2021年3月31日美国能源信息署发布的数据，从原油加工量来看，按年度平均计算，2020年美国炼厂的原油加工规模为1421.2万桶/天，比2019年的1656.3万桶/天，减少了235.1万桶/天，下降的幅度为14.19%；从总加工量来看，按年度平均计算，2020年美国炼厂的总加工规模为1471.7万桶/天，比2019年的1699.3万桶/天，减少了227.6万桶/天，下降的幅度为13.39%。

随着经济活动的恢复，美国能源信息署预计，2021年美国原油加工数量平均将达到1490万桶/天，超过中国的原油加工数量，恢复世界第一的地位。

二、新冠肺炎疫情加速美国炼油工业滑出世界第一

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的统计数据，2020年1月1日，美国常压原油蒸馏能力为1900万桶/天（约合9.5亿吨/年），比2019年1月1日的1880万桶/天，增加了20万桶/天，增长了0.9%，为历史最高水平；炼油企业总计有135家，其中正常运营的企业131家，停产的4家，炼油企业一半以上集中在墨西哥湾地区，从而使墨西哥湾周边成为美国最重要的炼油和石化产业中心。按简单算术平均计算，2020年1月1日，美国单一炼油企业的一次加工能力为14.07万桶/天，约为703.7万吨/年。

新冠肺炎疫情对2020年的美国炼油工业造成了严重的冲击。从2020年3月中旬开始，美国运输燃料的需求大幅度下降，特别是车用汽油和喷气燃料的需求降至多年来的最低水平。为此，美国炼油企业不得不减少加工量，以适应不断变化的石油产品总体需求，并进行产品结构的调整，带来了车用汽油和喷气燃料产量的减少，馏分燃料油的产量增加。与2019年全年平均1700万桶/天的加工量相比，2020年4月美国炼厂的加工量下降了22%，开工率只有70%，是198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5月仍比2019年的平均水平低21%。此后，炼厂的加工量虽然有所增加，但截至2020年10月30日仍比每年同期的平均水平低约13%。这样，从2020年4月开始，美国的炼厂加工量处于2015—2019年五年均值的最低水平。

严酷的经营形势和其他原因的叠加，带来了2020年美国炼油能力的持续减少。2020年8月，马拉松石油公司宣布将关闭位于加州马丁内斯的16.1万桶/天炼厂，该炼厂可能将被改造成可再生柴油的生产设施。2020年11月，壳牌宣布关闭位于路易斯安那州的康凡特炼油厂，该炼油厂的加工能力为24万桶/天，原因包括飓风破坏带来的高额维护费用、低开工率导致的盈利能力下降以及裂解价差收窄等。这样，在2020年初达到1900万桶/天的历史最大加工能力之后，从2020年9月到12月，美国炼油能力下降到了1840万桶/天，为2016年5月以来的最低水平。

根据2021年3月31日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最新统计，2020年12月，美国可以运营的炼油加工能力为1838.6万桶/天，2021年1月下降到只有1814.3万桶/天，约合9.07亿吨/年。

早在2019年4月23日，国际能源署在北京发布的《2019年石油市场报告》就预测，2024年前，世界炼油行业将新增加一大批产能，炼油能力将每天净增长约900万桶，中国将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炼油能力最大的国家。2021年3月26日，国际能源署在北京发布的《2021年石油市场报告》中称，2019—2014年中国将增加200万桶/天的炼油能力，2020—2026年世界炼油行业增加的炼油能力为每天850万桶/天，其中新项目增加的能力为620万桶/天，三分之一来源于中国。

2021年4月16日，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发布《2020年国内外油气行业发展报告》，预计2021年中国的炼油能力将达到9亿吨，有望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原油加工能力的国家，2025年炼油能力更将上升到9.8亿吨，稳居世界第一。

三、石油消费的结构性变化是美国炼油能力下降的主要原因

美国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更是世界第一大石油消费国。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出版的2021年3月《月度能源评论》，2005年美国石油消费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为2080.2万桶/天（约合10.4亿吨），占当年全球石油消费的24.61%，几近四分之一。

从2005年之后，美国的石油消费总量高高低低，2008—2017年的10年间均低于2000万桶/天，2012年下降到只有1848.2万桶/天。不过，2018年和2019年，美国石油消费出现恢复性增长，消费总量又超过2000万桶/天，其中2019年为2054.3万桶/天。2020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美国的石油消费大幅度下降，只有1812.4万桶/天，基本跌回到25年前1996年的水平。

根据2021年2月9日出版的《短期能源展望》，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随着经济活动的恢复，2021年美国石油消费量将达到2071万桶的水平，超过经济危机前2007年的水平，已快接近最高年份2005年的数量。

自2007年以来，美国石油消费增长最快的部分，已不是车用汽油或馏分油等燃料，而是烃类气体液和乙醇这两种不是炼油厂生产的产品。因此，美国能源信息署认为，美国的石油消费正在发生明显的结构性变化。

2007年，美国烃类气体液和乙醇合计的消费总量为260万桶/天，2019年增长到410万桶/天。与此同时，来自炼油厂的石油产品数量从1800万桶/天，下降到1640万桶/天。美国能源信息署预计，2021年美国来自炼油厂的石油产品数量需求只有1630万桶/天，已下降到与1997年的水平持平。

自2007年以来，由乙烷、丙烷、正丁烷、异丁烷、天然汽油和炼油厂烯烃组成的烃类气体液，成为美国石油消费增长的主要驱动力量。随着天然气产量的持续增加和石化行业旺盛的需求，美国烃类气体液的产量和消费量都在持续稳定地增长。美国能源信息署预计，2021年美国烃类气体液的平均消费量将达到345万桶/天，比2007年增加127万桶/天。

除喷气燃料外，美国能源信息署预计，2021年美国炼油厂生产的产品消费量将低于2007年。其中，取暖油使用量的下降，将影响美国馏分油消费量的增长；车用汽油中以石油为基础成分的消费量尚未超过2007年的水平，主要原因是汽车燃油效率的提高和乙醇混合数量的增加，乙醇不是炼油厂生产的产品。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2021年美国炼油厂生产的汽油消耗量将比2007年减少57万桶/天，但乙醇消耗量将增加49万桶/天。

烃类气体液来源于炼油厂和天然气处理厂。美国的天然气产量世界第一，2019年超过9500亿立方米。由于庞大的天然气产量，其副主品，即来源于天然气处理厂的烃类气体液产量持续增加。美国能源信息署预计，2021年美国来源于天然气处理厂的烃类气体液产量将增加至550万桶/天，成为重要的石油产品，而来源于炼油厂的烃类气体液产量近年来一直保持平稳，约为60万桶/日。

传统上，石油一般指的是原油和原油加工而来的石油产品，或者再加上凝析油。近年来，主要因为美国页岩革命成功后带来的世界石油天然气行业的新变化，石油的定义被大大扩展，原油和原油加工而来的成品油、乙烷和丙烷等构成的烃类气体液，以及燃料乙醇和生物柴油等可再生燃料，都被纳入广义的石油的概念。正因为如此，美国能源信息署和英国石油公司等机构在统计材料中，将以上统称为液体燃料，与此同时，仍保留原油和由原油加工而来的成品油等传统概念的石油类的统计。

美国的石油天然气行业完全市场化，2019年实现能源独立后，大进大出、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高效配置资源，获取最佳的经济效益，是美国石油天然气行业最显著的特点。2020年，在出口317.5万桶/天原油、533.3万桶/天油品的同时，美国进口了587.7万桶/天原油、198.1万桶/天成品油。正是这种大进大出，使得美国的炼油行业最具世界竞争力，2018年和2019年，美国炼油企业的开工率高达93.1%、90.4%；2018年5月，美国以WTI计价的炼厂炼油毛利为18.5美元/桶，11月份仍保持在到15.75美元/桶，2019年5月更是高达19.62美元/桶。

就在2021年3月发布的《2021年石油市场报告》中，国际能源署称，世界范围的第三波炼油厂产能合理化调整正在进行中，新冠疫情带来的需求冲击、大规模的扩张以及本世纪中期净零排放宏伟目标带来的需求长期结构性下降的预期，使得只能通过大规模关停才能消除全球炼油能力的过剩。除已经宣布的关停360万桶/天炼油能力外，要使炼厂利用率恢复到80%以上，国际能源署认为，还需至少关停600万桶/天的炼油能力。

面对石油消费的结构性变化，美国炼油行业正在积极进行规模调整，客观上因应了世界炼油行业的大趋势。反观我国，迈向规模世界第一带来的喜乐之后，面对的将是对国际市场原油供应和成品油出口越来越高依赖的严酷现实，是挥之不去的能源安全和出口市场越来越大的焦虑，世界第一炼油规模的行业价值和投资的意义何在？行业内外的人士们，都应该认真思考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