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你可以做些事情来改善自己的记忆力,但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却是天生的。我觉得伟大的投资者有三个品质很少得到人们的讨论:一、他们有惊人的记忆力;二、他们的数学能力很好;三、他们有沃伦所谓的“金钱头脑”,一种本能的商业意识。 2010年,巴菲特的传记《滚雪球》作者爱丽丝·施罗德(Alice Schroeder)在接受Simoleon Sense的深度采访时说道:“他有一个自己分析的股票池,对里面的每只股票都有心理价位,一旦这些股票的价格跌破他的心理价位,他就会买入。” 不过爱丽丝也提到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关于他的投资理念,常被人们误解,比如“别人贪婪我恐惧,别人恐惧我贪婪”,再比如他经常提到的持续性竞争优势和护城河。 爱丽丝曾是多家企业的分析师,包括奥本海默(Oppenheimer)和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爱丽丝在写这本传记时,曾近距离观察巴菲特的一言一行。 在《滚雪球》里,她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和普通人一样,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敏感,也遭受了很多挫折和困难的巴菲特。 只有极个别人进入了巴菲特的内心世界 爱丽丝:像沃伦·巴菲特这种在名誉、财富和人脉上都处于社会最上层人物的隐秘世界,我们大多数人对这个隐秘世界了解得少之又少。 沃伦离我们是如此遥远,以至于在他的一生中,他的内心世界只有极个别人能进入,虽然很多人认识他,并以他的朋友自居。正因如此,他让我进入他的世界,让我为他作传就显得更加非同寻常。 看他如何一砖一瓦地创建这些事业让人很着迷。这理应获得我们的研究,因为它直指什么是伟大企业这个问题,而这些企业正是他自己一手创建的。 对伯克希尔感兴趣的投资人,常常陷于两难 米格尔:探索伯克希尔的感觉怎么样? 爱丽丝:沃伦总是说他在年报中披露了投资者所需的一切信息,可是许多分析师并不这么认为。我发现有一点很有意思,巴菲特曾经批评华尔街过分依赖从管理层口中获取非公开信息。 当我开始把伯克希尔的公开信息整合到我为通用再保险公司做的盈利模型中去的时候,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许多人已经明白的东西,这就是投资者为了试图对伯克希尔进行估值已经挣扎了很多年。 从当初我开始研究伯克希尔到今天,经常有基金经理口头上说伯克希尔是一项吸引力十足的投资,但私下会拉着我和我讨论我对伯克希尔所作的估值的问题,以及伯克希尔的股价是高估、低估还是被公平定价。 在伯克希尔的问题上,人们处于两难境地之中,一方面,他们从理念上信任沃伦,相信他辉煌的投资纪录。 但另一方面,由于缺乏足够的信息,他们既没有办法将评估其它投资所用的职业分析标准应用在伯克希尔公司的股票上,又没有能力用巴菲特自己的方法来评估伯克希尔。这让证券分析师很不爽。 沃伦一直认为,投资者对他的信任应该足以让他秘密经营伯克希尔。很长时间以来,人们对此没有什么话说,并且受到了奖励,因为伯克希尔的股票表现优异。 但随着巴菲特越来越老,他们开始有话说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巴菲特任何时候都不会请人研究他的股票 米格尔:在什么时候你会觉得沃伦要比他外表看起来深奥得多? 爱丽丝:仅通过阅读他写的所有东西,你就能判断他不是常人。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他是一个传奇,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制作了一份问题清单,上面列示了60多个问题,我本来认为回答这些问题需要好几个小时。 当时我们正坐在他的湾流私人飞机上飞往奥马哈,他边大口大口地吃薯片边像切菜一样回答问题,仅用了45分钟就把问题全答完了。弄得我不得不即兴提问,这在当时让我觉得非常害怕。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和他谈话是什么样子的。 回到我是怎么见到他的这个问题上来,在我开始着手撰写研究报告后不久,有客户要求我去见见巴菲特,表面上的原因是,他们打算在通用再保险公司的合并提案上投赞成票,但作为基金经理,信托责任要求他们必须和他们持有的任何股票的公司管理者见面。 于是我就给巴菲特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持有通用再保险13%股份的股东想见见他,如果他愿意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和我们见面的话,我们很愿意飞往奥马哈。 我本以为见他的希望很渺茫,不料,没过几天沃伦就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接触,和许多原先不认识他的人一样,我震惊地发现,他竟然自己回电话,并且拨打外线电话。 刚接起电话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说了几句话之后,我从声音中断定是他本人,然后我的腿就开始颤抖。他说,“来吧,我们见见”,于是我们就过去了。 他和我们谈了大概两个小时。对许多人来说,这次谈话可能是很离奇的,因为我们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谈保险。这场谈话再次说明,你要么天生就具有保险基因,生下来就懂保险,要么你怎么都懂不了。 和我一起去的是一些优秀的投资者,比如Capital Group公司的Jody Jonsson和Chris Davis。当时,沃伦谈得很欢,因为他喜欢和人谈保险。 三个星期之后,我坐在办公室里,从来没有想到会再次接到沃伦的电话。我的电话铃响了,是沃伦,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秘书帮他拨号再次让我震惊。 他上来就开门见山,说(不是原话,是我根据记忆组织的),“我从来没有和华尔街接触过,但现在伯克希尔的情况非常复杂,我们需要有人来教育投资者。这意味着我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要么把消息告诉华尔街的一个人,让他比同行享有优势,要么就得一直被华尔街的分析师骚扰。 我不希望华尔街的一群分析师天天给我打电话,所以我的选择是将这个优势赋予一个人。你能帮我一个忙来做这个人吗?”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推理以及拉我入局的优雅方式是沃伦的典型做法,当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研究伯克希尔股票上,我表现出了主动性,并带了一批人去奥马哈,他很喜欢人们去奥马哈见他。他对此的在意程度比人们通常认为的高。 因此,我说,“我当然愿意,我很兴奋”,这就是我们交往的开始。2003年6月,我飞往奥马哈,为他写书的事就这么开始了。 顺便说一下,有人误以为是他请我研究他的股票的,但我得澄清,他任何时候都绝对不会请任何人研究他的股票。这是不可想象的,他极少直接请求任何人为他任何事。 就追踪研究而言,伯克希尔是一只非常有趣的股票,尤其是当你开始真的理解它最重要的因素之时。 巴菲特对别人的批评可不要太敏感 米格尔:当你准备开始写书时,有想好怎么讲巴菲特的故事吗? 爱丽丝:开始时,我们的想法还是围绕着传记展开的,沃伦不断提到艾克卡和凯瑟琳·格雷厄姆的传记。他喜欢艾克卡的书,事实上,一开始他就给我提供了海量的传记信息,让人觉得他好像一直在为这本书储存资料。 他准备了大量的故事,有些资料是非常私密的,比如他家族的精神病史,以及他小时候的入店行窃经历。 之前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与巴菲特有关的话的旧人现在也来了,因为这本书是巴菲特筹谋已久的。沃伦说,他想把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和他私下的形象调和在一起。 从一开始,他就明确说他丝毫不会介入编辑事务,这是我的书,他不想对这本书施加任何影响,他想让我以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来写这本书。 我在写《滚雪球》前几页的时候,他明确地说,如果他的资料版本和其他人的版本不一致,“使用不那么奉承的版本”。 沃伦想要一本非常成功的书,这本书的可信度要足以使书大卖。从某种角度上说,他甚至不信任自己来写这本书。 我录下了一次非常有趣的访谈,其中他坚持认为由我来写要比他自己写好。他也明白,如果他介入了书的写作,出版人可能会以他是联名作者或者背后的真正写手的名义来推销这本书,他想划清界限——这不是他写的书。 米格尔:在你写书的过程中,你有没有感到害怕? 爱丽丝:自始至终我一直感到害怕,各种害怕,写书的感觉是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你在纸上写的每一个字都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的表露,是你能力的表现。你写的东西会受到人们的评判,这些评判通常会很苛刻。 而且这很可能是一本载入史册的书,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我始终担心我会不会辜负赋予我的这份责任。我还担心其它各种事情,害怕书写得很失败。 我必须得学习如何写叙事体文章,我担心会写不好。我必须学会像记者那样进行采访,这是一项很难掌握的技能。 在写作的过程中还有另外一系列害怕,作为一个作者,你不得不面对书里的自己。如果你写的是技术性的材料,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可是当你冒险对他人作出评价的时候,各种存在主义以及心理学方面的考量就出现了。 在所有的写作关系中,作者与写作主体的互动总是充满着复杂性,当这种关系的另一方是沃伦·巴菲特的时候,还要多另外一种担心。 我之前在写伯克希尔的研究报告时,我就看到并明白了一些记者对他的报道方式让他很恼火。说沃伦对批评很敏感简直是太轻描淡写了。 我对陷入这种处境不是特别开心,最容易的做法是随便写一本恭维性的书了事,但我不想这么做。我说服自己,巴菲特可能支持我写一本反映真实的书。 巴菲特总是把投资说得比实际操作更容易 米格尔: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你和传统意义上的华尔街工作者不同,甚至和一般的作者不一样。 爱丽丝:我在去华尔街之前以审计师的身份开启职业道路的另一个优势是,我必须花大量的时间思考“这是家好公司吗?这家公司能否成功?这是一个好行业吗?” 我审计过一些非常差劲的公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从事这些行业。因此,当我发现沃伦具有专注于好公司的特征的时候,我觉得非常自然。 人们很容易基于一些对企业的概括性描述就得出结论。在现代资本市场,不同企业和投资机会在如此广泛的范围内制造了信息的泛滥,这导致许多投资者在通过比较来思考公司的时候注意力集中的时间太短,而好奇心的天分是任何电脑模型都无法超越的。 沃伦把如何判断什么是真正的好企业说得太简单了,当你理解了伟大的企业之后,特别是在这些伟大企业成为巴菲特这样的著名投资者的成功投资并在事后得到证明的情况下,伟大企业的确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 但是和投资上的许多东西一样,巴菲特把投资说得比实际操作起来容易。在理解一家企业、其他人都没有发现的特殊之处方面,我的经验是,魔鬼真的存在于细节之中。 巴菲特的普通一天 米格尔:他每天一般是怎么过的?或许你可以对他与管理团队的交流进行评点。 爱丽丝:他早上来到办公室之后,每天的例行公事是打开电视,调到CNBC频道,把电视设成静音,然后开始看报,看的时候时不时扫一眼电视中的滚动新闻。 他办公室窗户的木质百叶窗永远是关着的,这样的话,和外界就隔绝了,他希望这样,不受干扰。据我所知,他不需要阳光。 通过网络和电视,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对新闻已经非常熟悉了。他更喜欢看报纸,会看《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金融时报》《华盛顿邮报》以及《奥马哈世界先驱报》。他还会看一些非主流的报纸,如《纽约观察家》。 他会看各种与伯克希尔持有的所有业务有关的行业专刊,包括《美国银行家》《石油天然气通讯》《A.M.Best》(与保险有关的杂志——译者注),以及《今日家具》。 来自伯克希尔不同子公司的报告会在他的办公桌上堆成一堆,他会花一整天消化这些材料。 与此同时,他会在电话里和人交谈,他打的外线电话不多,都是人们打电话给他。他的一天就是这么过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 人们确实会来拜访他,如果有人来访,他会和他们座谈一个小时,或者和他们共进午餐。他的日程表上有许多天都没有任何安排,他和经理们的交流非常少。 如果他们打电话给他,他会接,他几乎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他们。当他们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非常和蔼,他们说什么,他基本上都会赞同,不过他会把电话交流的时间控制得很短,当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的作用就像回音板。 他只管资本配置,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基本上都由经理们自己决定。他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会给出很好的建议,会克制自己、不向人提供别人没有请求的建议。 通过他人的眼睛和耳朵了解世界 米格尔:关于他每天的工作和交流,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惊讶? 爱丽丝:当我还在做分析师的时候,他总会说“随时给我打电话”,但是我很少打电话给他。 当时我心里有一个错误的想法,他肯定每天都非常忙,打电话给他不太合适。后来我从他的几个最贴心的朋友那里了解到他们也有这种想法,与此同时,沃伦却坐在奥马哈等着更多的人给他打电话。 不过,我要强调一点,只有少数几个他确定没想和他交谈的人才会接到他的电话。 你知道他对潜在收购的说法,“如果电话铃不响,你会知道那就是我。”他这话不是白说的。如果你想联系沃伦·巴菲特,写信给他。 有一点要记住,沃伦在写东西和说话的时候,他的话是极为精确的,你可以按照字面的意思解读他的话,他的话里没有话。 通过仔细阅读他写的东西,你可以发现这点,不过亲眼看到他创造这些东西更加有趣。试着从他的话里读出更多的东西是不明智的,但同样不明智的是以为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他可能都说出来了。 有一件事起初我觉得很奇怪,现在回过头来看觉得很正常,沃伦依靠这些打电话给他的人作为他了解世界的窗口,他需要眼睛和耳朵给他传递外面的信息。 如果你是沃伦·巴菲特,是无法走进一家国际冰雪皇后的分店去核实经营状况的,人们会在他的面前演戏。他很感谢真实的信息且会去寻找这些信息。 通过巨大的关系网,他已经建立和创造了与企业和经济状况有关的某种类型的信息数据库,这个数据库可能是不可替代的。 巴菲特并不为人所广知的性格 米格尔:在他性格的培育方面,有没有一些里程碑是人们不知道的? 爱丽丝:这些在《滚雪球》中有。比如,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以及他们家族的精神病塑造了他的性格以及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他很小心,不喜欢冲突,他对各种形式的极端主义都很警觉;他极不愿意批评任何人,对别人的批评也超级敏感;他需要别人的喜欢和赞同,但矛盾的是他并不怎么讨人喜欢。 他严于律己,对自己的标准设定得非常高;他非常注重安全,风险意识超好;他有敏锐的正义感,但不会公然为正义抗争;在需要他表现道德勇气的时候,他会非常胆小。 在以间接的实用主义方案解决问题方面,他的聪明非同一般,通常他能用一个解决方案处理多个问题。你可以对比这些特征来考察他的职业生涯,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相对应的例子。 巴菲特和女人的关系是了解他的性格最重要的窗口,苏珊对他的商业事业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她使他克服社交上的害羞,让他在商界与人交往时游刃有余。 在这方面,他感谢过戴尔·卡内基,但要想充分理解苏珊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你必须仔细阅读在他一生中与她有关且对塑造他的性格起过帮助作用的事件。 他在征服社交方面天生的笨拙所下的苦功让他走进了凯瑟琳·格雷厄姆(Katharine Graham)的大门,如果你回顾他的职业生涯,思考在凯瑟琳·格雷厄姆进入他的生活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就会明白凯瑟琳对他的帮助非常巨大。 他是如此聪明,就算没有凯瑟琳,其他的好事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在华府的关系、与媒体的关系,为他带来了后来的许多投资以及人生的快乐,所有这些都源于凯瑟琳。 即便是盖可这项投资也受到了凯瑟琳的影响,是她将巴菲特引荐给了杰克‧贝恩(Jack Byrne)。 越把巴菲特看成圣人,你就变得越傻 米格尔:你对巴菲特核心圈子的采访,在你采访这些人的过程中,他们的相似之处是什么?这反映了沃伦的什么特质? 爱丽丝:实际上,这些人之前接受过如此之多的采访,他们相互之间也投入了足够多的时间相互交谈,以至于有时候采访对他们来说就像排练一样是一种重复性的活动。 睿智、忠诚以及诚实是不断被提及的三个品质。 沃伦极其睿智,他可以每隔几秒钟吐出一句俏皮话,和他待在一起的一个好处是在谈话中出现幽默非常容易。我试着在《滚雪球》中尽可能多地引用他的话,从而让读者了解到和他交谈有多棒。 迈克尔·刘易斯曾在《新共和》杂志上发表过对《滚雪球》的书评,通过阅读巴菲特的引言,他得出的结论是“巴菲特想干蠢事都没有那个能力”,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在忠诚方面,巴菲特很珍惜与朋友的关系,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跟老朋友保持联系,他在这方面做得远比一般人多。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母亲65岁生日的时候收到了65张生日卡片,这真的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在忠诚方面,他有点像收藏家,这和他看待伯克希尔持有的子公司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对待这些子公司就像博物馆对待自己收藏的油画一样。 有时候,他诚实得几乎让人痛苦。我采访过的一些人曾批评巴菲特有时候诚实得过了头,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批评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你意识到他们这样做是有具体原因的。 这和巴菲特的人生经历有关,有时候他很无情。说到底他是人,是一个正派诚实的人,他的正直让人钦佩,他取得了恢弘的成就。这应该足够了,不能再把他往上推了。 当然,如果巴菲特经营慈善机构的话,他不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但是有些忠于巴菲特的人把他描绘成永远正确,将对他忠诚与他永远正确划上了等号,这两者不是一回事。 为了对某人忠诚、敬佩,完全没有必要假装认为他是永远正确的。 我发现在有些人在对待沃伦·巴菲特这个问题上,认为如果他们承认巴菲特有丝毫的不完美,就是对他不忠。 米格尔:这么说来,他们把他看成了圣人? 爱丽丝:没错,越是这样看,你就变得越傻。有几个人坚持对我说,沃伦其实不是那么在乎钱。 常人看到的是动物,而巴菲特看到的是DNA 米格尔:沃伦和其他价值投资者有什么不同? 爱丽丝:首先,他更在乎钱。这对他的投资行为有什么影响呢? 第一,在投资的时候,他的典型做法是投入大量的精力核实细节问题并挖掘出海量的信息,研究资产负债表仅仅是一小部分而已。 他会追溯并深入考察一家公司过去几十年的历史,他过去经常花钱雇人参加他考察的公司的股东大会并代他提问。 他会调查他所投资公司的经理的个人生活,想知道他们的财务状况如何、他们的个人习惯以及他们的动力是什么,他的做法就像是一位调查记者。 他说,通过《穆迪手册》来选股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个手册对他来说是一个屏幕,不过他绝不会止步于此。 第二,他在商业史、政治以及宏观经济学方面的知识既是百科全书式的,又是细致入微的,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来源于这些知识。 如果加州某个邮区的糖果销售量上升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对这个邮区的人口状况以及整个加州的经济走势了如指掌;当棉花价格出现波动的时候,他知道这对他所有的企业有何影响;等等。 第三个方面是他考察商业模式的方式。你我这样的常人看到的只是动物,他看到的是动物的DNA。 他对动物是否有皮毛不感兴趣,他只关注这只动物能不能跑、繁衍后代的能力有多强,这是决定一个物种能否旺盛的两个关键因素。 当年他的儿子皮特推出多媒体秀“The Seventh Fire”的时候,一般的父母可能会说,哇,我的儿子真棒,推出了一档如此成功、广受赞誉的节目。 沃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说出来的是,这场秀每张门票的价格是40美元,我觉得奥马哈这个市场太小了,这样的票价可能会导致入不敷出,在圣路易斯演出的话,收入可能抵得过成本,我想他为帐篷花的钱太多了,因为观众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们坐的帐篷是什么样的,这降低了利润率,等等。 巴菲特的无情or原则? 米格尔:给我们说说他无情的一面。 爱丽丝:他如何买下National Indemnity(国民保险公司)、如何从他的合伙人手中购回股票、如何以他的价格买下内布拉斯加家具广场以及他如何对待工会,都体现出他的无情。所罗门也是公众知道得最清楚的例子。 举一个公众不知道的例子,我看到过他“鼓励”人们按自己的意愿做事,但又不给人们任何承诺。这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们为之努力的承诺永远得不到兑现。 另外一个方面是,在需要的情况下,他会无情地牺牲其他人,让他们做坏人。 有一次在路上我曾就这事和他说过,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准备好,我会利用你做我的牺牲品”,这不是开玩笑,他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想一想,从某种角度上说,我确实被他利用了。 赋予经理们处理各自企业的独断权一直被描绘成伯克希尔独特的并且是友好的一面,从某种层面上说确实是这样,但这也是保护沃伦的一种方法。 沃伦对风险的规避到了一般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他给自己设定了钢铁般强硬的界限,如果一件事他不能完全控制,那他就一点都不想控制。他在合伙基金中就是这么做的,后来继续延伸到伯克希尔。 这种“让位式的(这是沃伦的原话)”分权做法其实写在SEC的披露文件中,伯克希尔的10-k文件强调伯克希尔的分权程度是非同寻常的,沃伦将分权做到了极端的程度。 沃伦曾经说过,他无法否决经理们的决定,这并不是因为他把权力赋予了他们,而是因为他实际上没有得到可以否决他们决定的授权。 如果股东对伯克希尔发起集体诉讼,巴菲特的律师会拿出10-k文件,狡辩说这不关沃伦的事,因为伯克希尔子公司的事情其实并不是由他负责。 这是荒唐的说法,因为一家公司的CEO需要对公司下面所有的事务负责,不管这些事情是不是由他直接管理,他们的头衔是经理,而不是CEO。 沃伦有时候很难看到事情中人性的一面。比如,当他的妹妹在1987年的股市大崩盘之后差点要提出破产申请的时候,他为不帮她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他认为如果帮了妹妹,他就是在帮她的债权人,而这些人是市场的投机者。 这些年来,他的子女也经历过同样的情况。 米格尔:我记得沃伦和他的孩子的故事,沃伦说“如果我为你做了这件事,我就必须为每个人这么做”。 爱丽丝:这是他最喜欢说的话。担心建立先例是明智的做法,但这也可以是一个什么都适用的借口。 与生俱来的“金钱头脑” 米格尔:沃伦记住了大量的信息,失真度似乎非常低。在投资方面,他的记忆力如何? 爱丽丝:在这方面,他的记忆是捉摸不定的。 如果你和他坐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很有趣,杰克·韦尔奇一离开通用电气,这家公司就由于隐藏的会计问题而出现各种问题……?” 他会说,“是的,是挺有趣的……”然后他会将这家公司过去30年的历史如数家珍地说出来,并开始滔滔不绝地道出各种数据。然后他会挑选一家同类公司,然后再挑一家。 他在脑子里就像橱柜一样为许多公司建立了档案,且这个橱柜很大。他以教导人的方式与人交谈的一个前提是有许多案例随时备用。 米格尔:他是如何开发出这个记忆数据库的? 爱丽丝:你可以做些事情来改善自己的记忆力,但拥有惊人的记忆力却是天生的。我觉得伟大的投资者有三个品质很少得到人们的讨论: 一、他们有惊人的记忆力; 二、他们的数学能力很好; 三、他们有沃伦所谓的“金钱头脑”,一种本能的商业意识。 这三条沃伦全有。 我所说的数学能力好的意思是数据记得非常准、心算能力很好,能从直觉上判断资金的时间价值,这种直觉要好到不需要计算器就能进行基本的计算。 金钱头脑是这三个品质中最重要的,远比其他两个重要。 金钱头脑是一种直觉,就像第六感,能嗅出赚钱的机会在哪里以及如何赚钱。像沃伦这样6岁就开始做生意的人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 有翅膀且会飞的东西是他的投资盲点 米格尔:沃伦还有没有其他特质像放大镜一样帮助他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世界? 爱丽丝:有,他的性格、他的情绪波动范围极其狭窄。当你和市场先生交手的时候,这种性格特征是有益的。他非常看重这一点,认为这是一项基本素质。 我还认为他对人性的洞察也是价值无限的。他判断伟大企业的能力超强,但必须要有伟大的经理来经营这些企业。 米格尔:作为一名投资者,沃伦的弱点是什么? 爱丽丝:好像大量的资金和有限的风险结合在一起会削弱他的间接视力(peripheral vision)。 因此,如果他有许多资金,同时投资机会有限的时候,他就会通过优先股这种表面看来下跌空间有限的工具来投资正常情况下他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公司。 对美国航空以及所罗门兄弟的投资就是这样的,高盛的可转换优先股以及对USG公司的投资也不符合他典型的投资风格。 其次,有时候他会根据一些理论作出投资决策,他会根据这些理论投资一些从财务角度考虑显然不是绝佳的机会。 对柏林顿北方圣达菲公司的投资就是一个例子,虽然很多人出于各种原因拥护这一投资,但这起投资肯定不符合他正常的投资标准。这并不意味着这笔投资是个错误,不过它是好投资的原因可能和人们想的不一样。 有时候,他喜欢某人就会爱屋及乌地投资他们的公司,更糟糕的是,因为有人将公司出售给他而喜欢某人。 其他的不说,所罗门公司的约翰·古弗兰(John Gutfreund)以及通用再保险公司的Ron Ferguson他都喜欢,这两笔投资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最后,有翅膀并且会飞的东西显然是他的一个盲点。他投了三家航空行业的公司:Pacific SW Airways、美国航空以及NetJets。这些投资的结果不是差点失手,就是一塌糊涂。 模式识别是他最厉害的能力 米格尔:许多价值投资者都遵循回避所有宏观经济问题的投资思路,比如宏观经济风险等。巴菲特如何将他对宏观经济的看法融入他的数据库和决策中? 爱丽丝:巴菲特对经济周期以及相关数据了然于胸,他利用宏观经济数据为特定公司的经营构建背景,也就是说,他将宏观风险具体到了特定公司的微观层面上。 第二,宏观经济数据给巴菲特提供的信号是市场先生将在哪里出错,比如,股市的哪个板块可能有宝可挖。 比如,他在一定程度上知道过去几年(一直到2008年)经济有泡沫,因为你稍微作一些统计就会发现,公司利润率处于不可持续的高水平,房屋增长量超过人口增长的情况到了荒唐的地步。 因此,他没有介入抵押贷款行业,不过不难想象,肯定有很多人去找他,催促他进行一些看起来非常诱人的交易。宏观经济是他思考投资的背景。 米格尔:这和他对历史的痴迷有什么关系? 爱丽丝:即便在很小的时候,历史就一直是沃伦拿手的学科,他有这方面的嗜好。 但与此同时,模式识别是他的强项,可能是他最厉害的能力。因此在数据方面,与许多需要用的时候再临时查询信息的人不同,沃伦在用到之前永远会寻找能够刺激模式识别的因素。 他永远在寻找背景,而对历史具有浓厚的兴趣为他进行许多决策提供了一个宏大的背景,因为这些背景使得他能够类比古今。我想这对他避免犯“此次不同”之类的错误大有用处。 这让他有能力在不同行业之间进行类比,比如将网络公司的股票与早期的汽车股进行对比。 米格尔:能否给我们多讲讲他的模式识别能力?为什么说这是他最厉害的能力? 爱丽丝:还是网络股这个例子。当时的网络股以及信息技术是改变世界的创新,为了考察网络股,巴菲特追溯历史,从历史中找出与信息技术相似的模式,运河、飞机、蒸汽轮船、汽车、电视和无线电的科技大爆发和网络股很相像。 回顾了这些历史之后,他搜索次级模式(sub-patterns)并追问这些科技大爆发带来的财务后果是什么样的。在网络股这个问题上,人们关注的是网络公司与之前的科技创新有什么不同以及它的独特之处,而沃伦思考的却是这个特定的情况与其他相近情况的相同之处。 这就是模式识别的本质,因为某些情况是独一无二的,人们就为其特殊性寻找原因,在金融市场,这大概就是投机。 顺便说一下,沃伦并不忌讳投机,只要像他所说的那样是“聪明的投机”,他也会介入,聪明投机的意思是胜率对他有利。 模式识别是他默认的思考方式,这种思考方式会产生一种冲动,让人将新知识和旧知识联系在一起,并主要对那些以旧知识为基础的新知识感兴趣。 和他的大部分交谈都是很愉悦的,因为他的谈话充满了睿智的妙语,就像从他非同寻常的大脑中下载信息一样。 我看到过他在电话上作出著名的五分钟决策,外人看起来他作出一个决策用了五分钟,其实如果对方能够在60秒钟之内简明扼要地把关键的意思表达清楚,他会在60秒钟之内作出决定。 他的决策时间是由对方需要多久才能表达关键意思决定的,而不是由他的思考时间决定的。一旦他抓住了两三个对他来说重要的变量或关键点,他几乎能立即作出决定。 一般说来,这一点没有得到人们足够的理解,具有某些特征的企业他是不会投的,因此只要对方说出企业的这些特征,谈话就结束了。 想让他投不喜欢公司的CEO,想都不要想。肥尾风险太大,不投。公司的利润率太低,不用再说了。 许多人想知道试着告诉他其他方面会不会弥补企业的不足,但沃伦思考问题不会从A想到Z,只要A不符合他的标准,后面的谈话对他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此外,他思考的速度太惊人了。记得我第一次准备了60个问题去采访他,结果他用了45分钟就解决了。 他带我去内布拉斯加家具广场的地毯仓库,开始给我报数字,每周每种地毯卖出多少码,每码卖多少钱,采购成本是多少,标价是多少。他在地毯仓库中飞奔,指着成卷成卷的地毯告诉我各自的价格。我慢慢地跟在后面,下巴惊得掉在了地板上。 这显然是巴菲特为什么和比尔·盖茨关系这么铁的原因之一,他们相互之间不需要等对方追上自己的思路。 投资可口可乐,是因为配方让人更口渴 米格尔:多给我们讲一点他的趣闻轶事,尤其是与他的思考能力有关的。 爱丽丝:我不想过分渲染直觉,但这么多年来他在大脑里吸收了如此之多的信息,借用芒格的话,使用了如此之多的思维模型,以至于这些信息和模型已经融合成一种和直觉几乎无异的反应能力,使得他能迅速应对投资状况。 这是我们每个人努力追求的境界,这不是神秘主义,虽然你无法用言语表达。巴菲特的大部分决策已经沉潜到下意识的领域里。 他的能力和速度部分源于他一点都不愿意为任何东西支付过高的价格,这一点我认为即使不是天生的,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铸就了。 他非常善于判断价格是否过高——不管是从定量的角度还是从定性的角度,就好像有警笛在提醒他一样。 我们会在不同的时机讨论保险定价。他会说,“如果要为2002年到2012年间这栋大楼遭受x件恐怖袭击承保,你会收取多少保费?”我给出一个数字,然后他会说赞成或者不赞成。 由于我喜欢概率,并且拥有足够多的保险经验,因此我在这个游戏上玩得还算马马虎虎。不过他的能力真的让人大开眼界,你可以描述一个具有多个或有事件的情况、或者许多衍生证券、看跌期权、看涨期权或者掉期,他都会本能地知道它们的定价是否适当。 米格尔:关于他的投资风格,什么地方被夸大了? 爱丽丝:他是将重要的概念提炼成易记的谚语的高手,但是这些谚语不能代替研究和分析,他自己在实践中也不会这么做。 比如,“当别人贪婪的时候恐惧,当别人恐惧的时候贪婪”,这其实是高盛的前任CEO Gus Levy说的,经常被他拿来引用。 我曾多次看到人们以这个谚语为理由买入因别人不敢买而惨遭打压的股票。沃伦不会这么想,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他有一个他进行过分析的股票池,他对其中的每只股票都有心理价位,一旦这些股票的价格跌破他的心理价位,他就会买入。 人们误解的另外一个地方就是他说的持续性竞争优势和护城河。持续性的竞争优势和护城河与品牌不是一回事,人们有时候将这两者替换着使用。 我也看到人们会描述一些其实没有竞争优势的品牌具有竞争优势,比如零售行业,零售商都有品牌,我们都知道梅西百货,可是零售从基本面来说是一个很糟糕的行业。 从根本上说,品牌的优点并不是品牌自身,品牌的优点是创造了客户忠诚度的产品质量。 最终吸引他投资可口可乐的原因是可口可乐的配比会让你更口渴,而不是不那么口渴,实验证明不管你喝多少,都喝不腻。 虽然有时候护城河包含品牌,可品牌并不是护城河。不管是什么品质,只要是企业内在拥有的能够提高企业竞争力的都是护城河。 人们把巴菲特对消费类公司的投资当作一个投资主题来看有点小题大做,所有具有持续性商业模式的优秀公司他都喜欢,而许多这类公司碰巧都是消费类公司,品牌可能是非常持久的资产的想法让他好奇,90年代品牌价值的缩水之快又让他惊诧。 真正具有护城河的品牌极其稀少,当他能够购买具有这样的品牌的公司时,他当然会买,不过这些公司的价格通常都很贵。 最后,投资不是宗教。 你不必一定得遵循一定的教义,只要是便宜的东西,沃伦就会买,他是个实用主义者,没有任何规则要求他一定得始终如一。 如果他发现一些东西的价格被低估了,偶尔他也会买,即便是韩国的一家牛奶公司。然后他会卖掉它。 巴菲特能很快嗅出价格是否被低估 米格尔: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避免的? 爱丽丝:沃伦的一个强项是,虽然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但是在涉及到需要作出感情抉择的时候,他的原则性非常强。 这就是他说的能力圈。他从来没有买过英特尔,如果说有谁了解英特尔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巴菲特。他非常了解安迪·格鲁夫,公司创建的时候他就开始关注,显然,中间肯定有些时候他相信英特尔就像火箭肯定会一飞冲天。 换句话说,他在很大程度上成功地做到了避免风格转换。学习新的知识或者适应新的环境没有任何错。 风格转换的错误是让人随波逐流,这是情绪形成的。风格转换恰好会在市场估值最高的时候水土不服,这样你就很难将钱投出去。可以说,这就是一些德高望重的投资者折戟沉沙的最常见原因。 最后,我认为,人们在对待金融公司的杠杆上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似乎以为由于高杠杆是金融企业的本质,这些企业就会对杠杆法则免疫。不用很长时间,人们还会犯这个错误。 人们会投资杠杆程度高达30倍的金融公司,而对于其他行业的公司,他们做梦都不会在价值投资组合中买入杠杆程度这么高的公司。 有趣的是,沃伦不会这么做,我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投资这类金融企业。 当他最后终于投资金融企业时,他购买的是高盛的带有强制付息以及其他下跌保护条款的优先股。这笔投资主要赌的是高盛会继续存在,而不是其短期或长期的盈利趋势。 责任编辑:翁建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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